脱险(2/2)
“大概我对战神的理解,还是浅薄了些。”
律玦微侧过身子,擡起另一边的手为少煊别了别碎发,视线落到她那张怅然若失的脸庞,眼眶因着落寞和怀念有些泛红。
“其实你当年因为百姓的谣言,一怒之下掀翻了神庙里自己的雕像,倒是像极了你的性格。”
律玦的手捧着少煊的侧脸,动作停留,神色温柔。
“很可爱。”
“我可干不出这么小家子气的事。”
少煊突然从律玦的肩上离开,双手拉住律玦的手臂,故作严肃道。
“我不过是懒得为自己辩解,便什么屎盆子都扣在我的头上……虽然那座雕像是丑了些,但我也不至于打自己的脸吧。”
律玦愣了愣,突然想起初下云绘宗去神庙拜谒时,那里破损的痕迹确实有些太过普通,像是什么寻常人家用的农作工具。
“莫非是什么人怨恨于你,半夜毁了你的像又怕你怪责,便放出了流言?”
“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调查这么无聊的事。”
少煊摇摇头,无所谓道。
“不过是一尊像,反正天地大劫之后他们就恨我入骨,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指责我t,便编造各种似是而非的流言蜚语,想用唾沫星子把我生吞活埋……但我现在还是乐得自在,尽我义务,行我本分,区区谣言,能奈我何。”
律玦望着少煊那副淡漠一切又自信斐然的面容,听着她毫不在意他人评价和眼光,只为自己意愿而活的豪言壮志,突然觉得,战神是她这般明媚又张扬的女子,倒没什么落差。
“那么你呢?你愿意坦荡地告诉我所有实情了吗?亲口对我说。”
就在律玦沉浸在少煊的魅力中时,少煊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律玦,正瞅见他用崇拜又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行动一滞。
“那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
律玦没有说话,他心底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便猜测到,大概是自己离开灵犀之眼后,祝岚衣同少煊说了许多关于自己该说的、不该说的事情吧。
祝岚衣啊——他真不知道该感谢她细腻的心思,还是应该戒备她危险的算计。
“若我当时便已知晓所有实情,于情于理,我怎么可能会不支持你的决定呢?”
少煊伸出双手捧住律玦的脸,将其正正地板过来面向自己,笑容灿烂却语气坚定。
“去告诉霸凌者,你的骨气尚存,你的血液仍在沸腾。去告诉霸凌者,但凡你还存在于世,就不准尊严被践踏,恶行被宽恕,命运被歧视。告诉他们,这世界仍是一个允许正义、允许审判的地方。告诉他们,这是一个一旦种下恶果就必造反噬的天地。”
“阿玦,受害者无罪。”
船缓缓靠了岸,留守渔村的一行人秉着火把正待姜且一行人归来,为首之人是为大着肚子的姑娘,想必正是姜且的姐姐——姜缇。
她一手撑着自己的腰,一手扶着自己的独自,未着脂粉却仍能深感其淡雅之美,眉目间微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在她身边的男人一脸憨厚,正是群青,他一手持火把,一手搂住自己的妻子,很是担忧她的状况。
见姜且他们的船只靠近了,姜缇总算是放心了些,放在肚子上的手激动地冲着他们挥了挥。
“姐姐!”
等晴山刚将船靠了岸停稳,姜且第一个就跳了下来。
“姐夫,你怎么能纵容姐姐苦等我们至深夜啊。”
姜且一手挽起姜缇的手臂,一手在姜缇的肚子上轻轻摸了摸。
“放心吧姐姐,大伙都好着呢。”
“夫人说一,我怎敢驳二啊。”
群青在一旁笑了笑,解释道。
“今日宝宝乖得很,没让阿缇太辛苦,阿缇忧虑你们的安慰,实在辗转难眠,便依着她了。”
姜缇温柔地捋了捋姜且的碎发,眼神柔和如水,又将视线投向其身后陆续下船的伙伴们,每每都点头微笑示意着,直到再次看到少煊和律玦的出现。
“他们?”
姜且也转过头,律玦正拉着少煊的手向他们走来。
“姐姐无需忧虑,且随我回家慢慢道来。”
*
汝川方家的方老爷子也是个老顽固,又阴险狡诈得很,不比中都宋家的老头子好对付。
炽觞知道如此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于是他突然灵机一动,将主意打到了盛钧儒身上。
“你去探方老爷子的底,拉上我做什么!”
盛钧儒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炽觞等人的气,心里一直惦记着尚未归来的祝岚衣,倒是把客栈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不愧是盛十鸢带出来的小孩。
“那老头儿是出了名的脾气差,又敏感多疑,我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你觉得他有可能允许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进府吗?”
炽觞大敞着双腿,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把玩着盛钧儒桌子上的茶杯,一看便价值不菲,大概是盛钧儒从西州离开时特意带来的。
“我根本不认识他,帮不了你什么。”
盛钧儒撇撇嘴,用手上的扫把戳了戳炽觞的腿,示意他别碍事。
“你用不着认识他,他知晓你姓盛就够了——”
炽觞难得配合地擡起双脚,继续道。
“方家子嗣单薄,这一代就一个女儿,方老爷子又是那种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家高贵血统的傲慢姿态,看不惯暴发户洋洋得意的嘴脸,定会对女儿的婚事格外上心……”
“我听说,他本来同中都宋家的唤玶定了娃娃亲,只不过两个孩子都目中无人,互相看不惯对方,后来又因为唤玶和游云归的关系,此事也就作罢了。”
“放眼望去,也就你这西州盛家的贵公子能让他笑脸相迎了。”
盛钧儒看着炽觞一脸殷勤的模样,有些不耐烦。
他不喜欢凡事都靠着盛家的名号,更不希望别人因为盛家的背景而高看他,只是他心里也清楚,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由脱离不开盛家。
盛钧儒在心底叹了口气,声音疲惫地开口询问道:“方家有什么问题吗?”
“少煊和律玦那边发现方家在云溪谷一带烧杀抢掠、为所欲为,怀疑他们与云绘宗、与中都宋家的灰色产业链都有关联。”
“而且——前阵子律玦险些走火入魔,明明都已经躲到了鲜有人至的海域范围,却还是被途径之人遇上,大着胆子对一个嗜血狂魔指指点点,不要命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什么!你说玦哥他——”
“你别担心,这件事早就解决了,更何况少煊还在他身边。”
炽觞本来没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盛钧儒的。
毕竟事情已经被他压了下来,盛钧儒就算知晓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些人口口声声说律玦残忍杀害唤玶,是云绘宗的败类耻辱……总之更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但那片海域极其危险,一般人不会经过,如此一来,方家的背景就很可疑——”
“我猜测,是游云归放出了消息,让方家派人将事情闹大……哼,靠舆论推波助澜,他这么多年来还真是深谙其道。”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稍微冷静下来的盛钧儒双手抓着扫把,在炽觞的对面愣愣地坐了下来。
“方家不像是会甘愿被吃干抹净的鱼肉……方家与宋家都头顶云绘宗,可联姻没成反而撕破了脸,他会不想直接将宋家吃掉吗?”
“你觉得宋家满门被灭,证据被销毁,是方家那个老头儿干的?”炽觞环着臂,鄙夷道,“狗咬狗的内讧啊……”
“方家侵城掠地,将姜氏血脉赶尽杀绝驱逐出汝川,又不放过他们在云溪谷的圣地……贪婪的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膨胀的欲望会被丑恶的行径填充,只是如无底洞一般,永无止境。”
盛钧儒的眼底是悲悯和惋惜,他乐观活泼的个性很少允许自己被这样消极的情绪左右,沉默良久,他再次开了口。
“我同你去。”
*
小渔村里,姜缇被姜且和东方群青搀扶着回了房,少煊见她大着肚子,实在不忍她太过劳累,便先哄着她待明日一早再商议。
“阿煊,你打算如何开口呢?我看那位缇姑娘和群青兄站在一起,很是温馨,很快又要迎来一条新生命,而我们的出现,会将所有的美好打碎,重新将他们牵扯进血腥和杀戮之中。”
律玦正背着身为少煊铺床,他知道少煊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
“听晴山说,他们不时也会向云溪谷发起攻击,或许姜氏后人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纳当下的祥和,而忘却祖辈的仇恨,安然度日。”
少煊靠在床柱上,摸了摸耳垂。
“如果我们的出现,能将本属于他们的云溪谷夺回来,对姜氏血脉而言,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一种慰藉吧。”
律玦点了点头,没再提出其他异议。
无疑,云溪谷的事情,姜氏后人是最熟悉不过的了。
若是想找寻水神神息并探知灵泉的去向,总归是绕不开姜氏的。
而如何对抗方家兵,姜氏后人也已颇有经验。
只是,残忍的是,若想得知这一切,必须要将姜氏血脉几近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流出汩汩鲜血,不知何时再能结痂淡却。
姜且将姐姐送回屋后,便放心地交由东方群青照看了,她独自一人登上了自己屋里的房顶,一身黑灰色的盔甲未卸,手臂上刺鼻的鲜血已被风干,脸上还有几道可怖的血痕。
姜且曲起双腿,将双手分别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屋顶上的冷风让她清醒,仇恨、痛苦,统统无处遁形。
“就知道你还没睡。”
东方既白的声音先从后方传来,姜且扭过头时,便见他带着自己那惯常的灿烂笑容t冒了出来,嘴角一侧还露出标志性的梨涡,眼睛微微弯起来好似月牙,眼角尾梢还有一颗明显的美人痣。
东方既白在姜且身边坐下时,还透着连夜赶路的风尘仆仆,冷风里多了机滤不属于小渔村的陌生味道。
“今晚发生的事都听晴山说了?”
姜且回过头来不再顾及他的存在。
“嗯,他说你受伤了,我过来看看。”
东方既白边说着,边在姜且身上披了一件纯白色的大氅。
“这是重点吗?”姜且瞥了他一眼,“满嘴胡话。”
东方既白全不在乎姜且的态度,自顾自地一把将姜且的手臂拽了过来,撕开几乎破烂的布料,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他对这伤势似乎已经见怪不怪,直接掏出自己带上屋顶的药,一点没有怜香惜玉地意思,在伤口上一通毫无章法地乱洒,动作行云流水。
“战神都能让你给碰上,躲在屋顶上偷偷乐呢吧?”
东方既白说话时没什么情绪,手下依然没轻没重,姜且知道他是故意的。
“是啊,我自然是开心,有战神出面主持公道,为我姜氏一族报仇雪恨的那天,指日可待。”
姜且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对东方既白处理伤口的方式没眨一下眼睛,也没喊一声疼,就如二人初时的场景一模一样。
“且,你从小就比同龄人更成熟,爱憎分明得很,我欣赏你的个性,但也心疼你这么多年都活在仇恨之中,那么多姜氏后人,甚至你姐姐都看淡了那些恩恩怨怨,远离了打打杀杀,终于向群青哥点了头,成家生子,生活不是很美满吗?难道渔村的生活就这么让你没有归属感吗?”
“如果渔村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