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水(1/2)
忧水
“我不能确定, 毕竟花神陨落后,毒兽便销声匿迹了,更何况遭临天地大劫, 众多生命归于虚无,当时秩序混乱,无可追其踪迹,已是万年……”
“另外,我在命簿之上, 并没有查到邱枫晚的名字……但你现在让我说出个所以然,我也不得而知。”
忧水的声音又突然便成温柔的女声, 若有所思道。
“鬼鬼, 这个人,你是非救不可吗?”
炽觞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望向她,那便是默认了。
忧水轻叹一声,其幻影从水面上延申至炽觞身边,突然伸出双手捧住了炽觞的脸。
“好一张精致的脸, 鬼鬼,你可知我肖想了多少年?”
忧水顿了顿,语气里尽是遗憾。
“可惜了,我终归是得不到。”
“我还有多少时间?”
炽觞已然明白, 他别无选择。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 我可以借给你些许精力延缓你生命的流逝,可是鬼鬼, 你要知道, 饶是我摆渡生死,也无权干涉生死……当年你一意孤行不愿轮回, 这便是你今日该付出的代价。”
“无所谓的,千百年前,你我之间本就该践行这样的契约了。”
炽觞毫不避讳地望向她完全不存在的双眼,突然有些顾虑道,
“那小鬼们……”
炽觞以自己的每滴血为盟誓,缔造小鬼们的肉身,若他消失,小鬼们岂不会也随t之死亡。
“他们自然也活不成,你私自与他们歃血为盟本就违背了天地秩序,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忧水在炽觞的下巴上轻挑了一下,轻飘飘道。
“不过我倒是可以答应你,待你死后,用你最后的精力送他们入轮回,也不至于落得同你一样的下场。”
“那真是,多谢你了。”
忧水细细打量着他,望着他说话时嘴唇轻微的动作,望着他眼神中那熟悉的坚毅,似乎还是有些不舍得,再次确认。
“鬼鬼,你尚存人间,凭的是那份因爱而生的执念,以至苦守千万年,你与那女子缘分已然尽了,再无重逢,如此,你的等待将功亏一篑,你的回忆烟消云散,失了这血肉之躯,也灭了轮回之魂,值得吗?”
炽觞伸手拉下忧水挑起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只是淡淡道:“我决定了。”
忧水愣了愣神,轻笑道:“也罢,你的命途总是令我出乎意料。”
她擡手拨了拨炽觞的耳坠,又凑到他耳边,轻吐道:“鬼鬼,待你的耳坠失了光泽,记忆素便随之消逝,执念忘却,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坐立难安的还有一个人。
盛钧儒在自己的房间内心事重重地踱着步。
他没想到与游云归大打出手而下落不明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律玦,而且他竟然已经被祝岚衣秘密接回了客栈修养。
眼下炽觞也为此赶了过来,情况不容乐观。
其实他本意并不是想躲在门外偷听,只是他夜里迷迷糊糊间,感觉祝岚衣的房间里有人对话,生怕是什么坏人想对祝岚衣不利,便随便从房内拿了件自以为能制敌的枕头,蹑手蹑脚地想跟上去看看。
只是隔着扇门,祝岚衣和炽觞的交谈声音又不大,盛钧儒听得并不分明,只是隐约能知道个大概的情况,并捕捉到了关键字眼——以命换命。
而盛钧儒向来惜命,他也抱着侥幸心理,希望战神或是鬼君能有其他的方法挽救律玦。
可是炽觞离开时说的话那样决绝,他又多日不再露面,而祝岚衣似乎也无能为力。
于是,盛钧儒的心里便开始矛盾地拉扯。
律玦于他而言,不仅仅是三年西州朝夕相处的兄弟情谊而已。
盛钧儒握紧了双拳,心中责备着自己。
“你偷走了他的人生啊……”
想到此处,盛钧儒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冲出了房门,直奔律玦的房间而去。
可就在他要推开房门的瞬间,突然被握住了手腕。
擡起眼时,正对上祝岚衣严肃而审视的目光。
“你不要命了吗!”
祝岚衣直接将盛钧儒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用他从未见过的可怕眼神望着他,沉默不言。
“岚衣……”
“我知道你当时在门外偷听,但碍于炽觞在场,我怕你被灭口。”
祝岚衣手握着茶杯,力度加重了些。
“不过我倒是小瞧了你——”
“盛钧儒,西州盛家堂堂小少爷,鬼君和战神都看在师兄和盛府的面子上护着你,封阳镖局掌门人亲自护送你从西州至中都……”
“可你,竟然会混在流民之中,潜伏在我的客栈里,你到底有何企图!”
“你误会了岚衣,真的误会了……”
盛钧儒刚迈开步子想向前一步,祝岚衣突然扫过一记凶狠的眼神,不由令他顿了顿脚步,没敢再靠近,只能委屈巴巴地解释。
“若说企图,不过就是我那一点情不自禁的爱慕之心……”
祝岚衣愣了愣,饶是他没有点名道姓,她也能够从他平日的表现之中察觉到什么,但这些无用的感情于她而言不过是拖累罢了。
盛钧儒,这个孩子,在众人的爱护中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谙世事、不掺虚假,像一件完美又易碎的瓷器,经不起任何敲打和破坏,实在是让人舍不得触碰,而他们眼中的世界,也相差太远、太远了。
“小钧,我很感谢你的欣赏,但是我必须要拒绝你的心意……我没有你想象得那样纯白无暇,趁还没陷入太深的感情,还是早些收敛为好。”
祝岚衣转过头来不再看他,只留下一抹冷淡的微笑,不愿给他任何遐想。
“另外,师兄的事情你不能介入,我们会解决的……你走吧,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可盛钧儒却还是不死心地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像个倔强的孩子。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岚衣,我不允许你这样贬低自己——”
盛钧儒一脸天真却坚定的神情,振振有词道。
“你善良、勇敢,聪慧又冷静,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美好的人,我相信我亲眼所见、亲身所感,我对你的心意绝不是一时兴起!”
“你看到的,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罢了,而你看不到的,还远不止如此。”
祝岚衣擡手将自己的碎发别至耳后,缓缓将视线落到盛钧儒的脸上,不徐不急。
“你又知晓几分呢?你知道当年我为保全自己,对被众弟子欺凌、被师父冤枉而逐出师门的师兄视而不见吗?你知道我为了确认少煊和炽觞的身份,而给你们西州投幻株草毒又嫁祸给游云归吗?你知道我为了永除后患,而以少煊的安危做筹码拉拢师兄让他再闯云绘宗,以至被催动毒发像个尸体一样躺在那里等死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过是温室里发芽的幼苗,见不得血腥的黑暗与杀戮的残忍,长不成防沙御风的大树。”
盛钧儒从未从律玦或是少煊那里听说过许多实情,他也从未将这些与祝岚衣联系在一起过。
他突然想起当时律玦对自己的嘱托——祝岚衣绝不是简单之辈,让他不要过度沉溺。
可惜少年倾心听不得劝诫,他早已无可自拔。
祝岚衣见他在一旁沉默着,或许已经被自己的话动摇了,便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待盛钧儒反应过来后,便会知趣地离开。
她本不想让单纯的盛钧儒知晓诸多丑陋之事,可将痛苦撕开直面时,才最有冲击力——当他意识到这些事情的残酷之处,便也就懂得了知难而退。
“或许你有自己的苦衷和理由……”
盛钧儒握紧小拳头,突然平静地开了口。
“可是我以为,只要心底的明镜一日未蒙尘,一个人自最纯粹的时刻便坚定不移的信念与生生不息的希望,就能在挥之不去的迷雾中仍辨清方向,宛如明月在凄冷萧瑟的寒夜里流转着亮银高高在上,能够照亮无穷黑暗似的。”
许是没想到盛钧儒倒是有自己的一套道理,祝岚衣望向他时,尚有瞬间的错愕,只是不足以让她的内心摇摆半分。
“黑暗被撕裂以后,你不会记得自己是怎样重见光明的,你甚至不确定黑暗是否会再次席卷而来又将全部希冀吞噬殆尽……但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当你划破了黑暗的禁锢,便已脱胎换骨。”
祝岚衣说话时眼神透着冰冷的光,语调里没有半分情面。
“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那么你,又凭什么相信我仍能心怀善意?到那时,你还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念念不忘吗?嗯?”
盛钧儒涨红了脸,还想再多和她辩解一二,可身旁突然出现一缕黑影,待他再睁开眼时,竟是炽觞定定地站在那里。
只是阔别已久的二人还未问候对方,炽觞便已怒气冲冲地质问祝岚衣。
“你怎么把他牵扯进来了!”
祝岚衣却对他的暴怒见惯了,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恐惧,将茶杯端正地放好,语气平淡。
“看来你们已是老熟人了……既然这里只有我一个外人,也就不需要我多做介绍了。”
“当日你来客栈被他听到了,若不是我对师兄的房间多加戒备,他早就闯进去想要以命换命了。”
祝岚衣悠然地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继续道。
“我是不知道他与师兄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情谊,能让他以命相救……只是他身份特殊,若是死在了我们客栈,无论是西州那边,还是封阳镖局,或是你和战神这里,我都不好交代。”
祝岚衣说话时,特意将所有的关系都撇得干干净净,仿佛盛钧儒在他这里,不过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炽觞听罢,又将视线落到了身旁的盛钧儒身上。
他们许久未见,他还是一副稚气模样,只是打扮上穿得更朴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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