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夜:此生彼岸(一)(1/2)
第九日·夜:此生彼岸(一)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戌时,阳土。
天地昏茫,万物朦胧。
临岚经得雪奴允许,在幻境冰原上寻了一些断落的幻樱树枝,正与云崖一人一个,削着给湲儿准备的冰晶拐杖。
云崖倒是对这类木工活计乐此不疲,一刀一刻削得起劲。对面的女子却是手上专注、暗中走神,思绪飘然不知何处。
幻境天穹低垂,湛墨深蓝,不分昼夜。
她的心亦是空寂如斯,不辨喜悲,连带手中的动作也慢得有序,既像小心翼翼的初学者,又似极有耐心的老手。
雪奴带着湲儿去远处玩了,唯剩一师一徒在此树下。
临岚削着削着,忽听云崖道:“大功告成!你看——”
他将一根长度适宜、线条流畅的凤首短拐递到临岚眼前,越看越满意:“是不是和你描述的一样?师父这些年活得粗糙,手艺却没生疏。”
临岚闻言接过,试了试高度与手感,赞道:“太完美了,这就是我设想的样子——师父若是回了吴州,开个木匠铺,上门订制家具的客人定会踏破门槛。”
云崖似嗔似笑地看了她一眼,招招手道:“要不把你那根也给我削得了,看你心不在焉,怕是明天也削不完的。”
临岚乖乖递出了那根半成品,低头不语。
云崖兀自削了一会,见她犹在发呆,不由问道:“你还在担心月琢?”
“没有。”临岚放下托腮的手,抿唇一笑,“我相信以他的能力,最晚今夜,必会出城。”
云崖了然,边削边问:“那你现在,对他是什么感觉?”
“嗯?”临岚微微一怔,笑意转为局促,“什么叫‘我对他是什么感觉’,师父问这作甚?”
云崖手底一慢,刀锋顿住,“我听闻,他千年前就认识你了。”
“是,所以呢?”
未想临岚承认得这么爽快,云崖反而心虚起来,慢慢道:“这几日相处下来,你……喜欢他吗?”
预想中的“是”或“否”都未出现。临岚竟是干笑了两声,反问:“师父瞧上他了,要给我说亲?”
“呃……”云崖被她一呛,索性将那削了一半的冰晶拐杖搁置在地,认真问道,“这里没有旁人,你跟我说实话。”
临岚被盯得发怵,只得字斟句酌,一一道来:“他待人温和,处事冷静,心怀慈悲,一身正气……哎呀,我没读过多少书,不会形容人,总之还挺好的。”
“那你自己呢?”云崖不解,“你说的这些品质,我们都看得到,关键是……你怎么想?”
“……”
临岚忽地泄了气,擡起头来,目色寒凉,“师父,我和他没可能的。”
云崖目光微动,仍是问她:“为何这样讲?”
“这九日生死与共确是不假,男女双方若因此临危生情……亦无可厚非。”临岚话音微顿,语锋一转,“但若换了别时别地,如此相逢,未必心动。”
云崖听出了几分言外之意,不觉颔首:“你是怕他喜新厌旧、用情不专?这容易啊,等此间事了,你趁他不备下点迷药,咱把他绑回仙月山避世而居,叫他日日陪着你。你若厌倦了,咱再把他赶下山去,另觅良缘……”
“师父,他可是神族。”一番“妙计”听得临岚哑然失笑,忍不住出言打断,“明日一别,他要去往何处、做什么事,哪儿由得了你我?我只想赶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回去睡觉才好。”
云崖看着她,似乎在琢磨什么,忽然一改方才的玩笑态度,正色道:“世事总无常,那便宁可错过,也不争取了吗?”
临岚不说话了。
“楹儿……”云崖紧瞧着她,又道,“不管你想成为‘云楹’还是‘临岚’,还是其他任何人,我都希望你能自由快乐地,度过此生——不要像我一样,徒留遗恨。”
“可是师父……”
临岚愣了愣,惶然避开云崖的注视,终归欲言又止。
我已经没有明天了。
自从两日前月琢说出了那句谶语,她的悲伤落寞就如一尾冬眠的银蛇,被她关在心底方寸之地,不见天日。
倘若不去触碰倒也还好,一旦招惹上了,这尾毒蛇即如跗骨之蛆钻入心海,肆意释放着令人窒息的毒素,叫她心痛难忍、心凉若死。
再想把它关起来……可就难了。
越是临近死期,她就越是恐慌。既不敢去想,又无法控制自己总是去想。
一颗心上上下下,心笼里关押的情绪也随之颠簸摇荡。
而今,她又要把泄露出来的丝缕情思强行关回心中,唯余一腔翻不起浪花的冷漠。
就像悲而不得泣,欢而不能笑,真的……很难啊。
片刻之间,临岚整理好情绪,重又擡头笑道:“我们已经互相坦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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