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长冬永逝（六）（1/2）

第九日：长冬永逝（六）

辰时，阳光探进屋来，攀上临岚的肩头，暖融融地抚过那段白皙颈项，似要将这只煨灶猫熨成猫饼。

临岚背倚榻沿，正自打盹，忽地被这旭日初光一烫，抖了抖身醒过神来，回首去望榻上之人——却见他合眸静息，容色安宁，与刚刚睡去时没什么两样，不觉叹了口气，撑身而起，默然向外走去。

月琢不醒……她这么干等也不是事儿。

推门走下扶梯，行至大堂，正巧碰见碧寒守在柜台前，好言接待今日的第一批客人，临岚便就近寻了个座，悠然斟茶自饮。

待碧寒得空前来“招呼”她时，她也刚好喝完一杯香茗，自然而然地递出空盏，请他满上。

“回来有一会了吧，怎么不上楼找我？”

碧寒俯首帖耳地为她倒好热茶，无奈而笑：“姐姐，我也有正事要忙……”说着指了指自己所穿的小厮工服，意思是还要去后厨准备其他客人的早点。

临岚倒也不欲为难，随口点了几样吃食，末了又问：“你现在，心向哪边？”

“什么这边那边的，我听不懂。”

碧寒得了吩咐，拔步即走，却被临岚一下按住了手臂，半点也挣不脱。他只好弯身停在原地，作出一副谦卑讨好的样子，低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临岚擡眸看着少年，唇角微弯，笑意温和：“我能信你吗？”

“……”

碧寒似乎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垂下的眸中情绪翻涌，深不见底，然而只过了一瞬，他便又扬眉展颜，粲然反问：“你能保我不死吗？”

“可以。”临岚直视着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给出了自己的承诺，“待我出城融合原身后，洛永离手里的凤凰花枝就会有所感应，并将我的灵力引入幻阵，代替月光之力——到那时，你知道该怎么做。”

碧寒听了她的叙述，默默看向庭中，思绪如潮。俄顷，潮平岸现，心头疑云亦渐渐退去。

“所以，那个玉佩……不是他故意要压制我的力量？”

“还好，不像陆无鉴似的，一根筋。”临岚笑了笑，手下一松，放他离去，“那就说定了。愿你经此一劫，可以脱离苦海，从头来过。成仙一事……将来徐徐图之，未必没有转圜。”

碧寒怅然回头，也笑了笑，但却不再苦涩。昔日那个桀骜不羁的树妖少年，终是为着一些不为自己所控的东西，露出了妥协的神色。

“姐姐，虽然你的话无凭无据，也没什么吸引力，但我莫名就很愿意相信你。”少年缓缓直起腰板，仍是恭敬得体地站着，独独少了几分不必要的谦卑，“或许是因为，你待人处事……比他真诚得多吧。”

临岚也不好奇碧寒所谓的“他”是谁，只低头慢饮，轻声细问：“洛永离……还在闻弦居么？我有事想找他谈谈。”

“昏睡百姓的事？”碧寒心中一凛，不免劝道，“你已经尽力救了大多数人，还不够吗？闻弦居周围不过十几户人家，牺牲了又何妨……最好别再去刺激他，免得功亏一篑。”

临岚搁下茶盏，微微一叹：“若我一定要救下所有人呢？”

“他会疯的……别怪我没劝你。”碧寒对上她的灼灼视线，唯剩一腔无可奈何，“玖音的遗体，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念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

“我残忍吗？”临岚冷笑了一声，仿佛亲临指鹿为马的现场，“他为了保住玖音一线生机，随随便便扣下三四十条命魂，倒比我善良是不是？”

“姐姐……他已尽可能对你让步了。”碧寒心知自己的劝告毫无说服力，但还是忍不住为洛永离开脱，“否则，他会放任你解除城中百姓身上的缚魂衣吗？余下那十几户人家，醒不过来也是自愿的，何必非要让他们走出‘芷梦’，重回痛苦现实？”

临岚沉默了半晌，霍然擡头道：“浮生若梦、虚实相生，窥不破实属人之常情。但无论何时，强夺他人性命就是错的！律法如是，伦常亦如是——洛永离，他僭越了，你懂吗？”

话音落，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如她掷地有声的话语，银瓶乍破般洒了一地。

大堂内逗留的客人陆续投来探询的目光，碧寒只得打着手势，向他们歉然一笑，表示这边并无纠纷，请他们勿要围观。而后急急唤来另一名小厮，与他一同半跪下来，为临岚清理衣裙、收拾地面。

“姑娘，实在抱歉……要不您先回房歇着，我们尽快帮您置办一身新衣裳作为赔偿可好？”

那小厮手忙脚乱地扫去地面残渣，瞧着临岚那身昂贵的衣裙，碰也不敢碰，紧张得快要哭出来了。临岚却是无所谓地接过他递来的巾子，简单擦了两下，便起身欲去。

“不用，这衣服本来也不是我的。”她漠然觑了碧寒一眼，漫不经心地丢给他一枚碧色玉戒，转头宽慰另一个小厮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劳烦把我点的吃食送到西厢房去，再帮忙打扫一下房内，可好？”

“是、是……您放心去，这些小事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那小厮战战兢兢地答应着，亦步亦趋将这位心大的姑娘送出长长的回廊，方才松了口气，转身埋怨起碧寒来。

后厨炊烟袅然，热气扑面，碧寒却还捏着那枚木灵玉戒，蹲在一片白茫里怔怔不语。

她……几时学会将灵力凝作碧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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