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长冬永逝（五）（1/2）

第九日：长冬永逝（五）

混沌初明，天光洞开。

迷迷蒙蒙间，有人在触摸他的身体，一下一下……毫无规律，却惹得他心田长草，酥麻微痒。

他贪婪地感受着这份触碰，迷恋于微澜荡漾的热意，恍若身在云巅，飘无所依。

原来……噬骨的疼痛也可以这么美好，可以被其他感觉所掩盖，让他浑然忘记生死的边界。

丈量、划线、铲除、填平……

还以为是在作画，但细细体会……怎么更像在规整田地？

眼皮重若千钧，半点也撑不起来。视野里却有暖光涌入，温柔汇聚在他的瞳孔，似要唤醒那尘封的视力。

他微动了动眼珠，努力睁开一条缝来——

“咦……醒了？”

暖黄烛灯下，临岚一手操刀、一手执镊，正在帮他剔除胸前粘连的死皮烂肉。

“你在做什……唔！”

一声痛呼哽在喉中，变作沉闷的低咳。临岚迅速住了手，才没有划伤他本已惨不忍睹的皮肤。

“别乱动，我不想误伤你。”她无奈地盯了他一会，回头唤道，“碧寒——拿药来。”

“哦……”少年死气沉沉地应了一句，端来一碗苦味扑鼻的深色液体，“我就说了吧，他迟早会被痛醒。”

“嗯，可是人类所需的麻药剂量，对他来说不一定有效，我担心用多了也不好。”

临岚搁下小刀，接过那碗药后，便扶着月琢的后颈，将他捞起了些许，“你先喝两口试试，看有没有效果。觉得不痛了，我再继续。”

他紧皱着眉头喝了两口，又偏过头去。

“我是不是……没穿……”

半梦半醒时，他其实已察觉自己双肩裸露、腰腹发凉，现下微微睁眼一看，更令他羞愧欲死。

临岚却是心无波澜，不紧不慢地喂完了药，又伸手拍拍他的腿面，满不在乎道：“没啊，这不是穿着呢吗？”

月琢心一松，手指也放开了被角。

“你在害羞吗？”等待麻药起效的空隙，临岚重新放平了他的上半身，轻声嘲笑，“看看怎么了……好像你没看过我似的。”

月琢猛地呛了一口唾沫，恨不能化为原身缩成鸵鸟状，只得紧紧闭住了眼，权当没听见。

“什么……你们，居然……”

碧寒原本瞌睡连天，无意捕捉到这惊天秘闻，蓦地瞪大了眼审视二人，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临岚没料到少年耳尖，反手丢去一个绣枕，让他闭嘴。月琢则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拽过手边的薄被，盖在自己脸上。

谁知，草草的掩饰还未让他安心多久，便被临岚一把扯下。

“……这样会闷死的。”说着她又戳了戳他尚且完好的腹部，问，“有感觉么？”

月琢茫然不答。

临岚便道：“好，那我开始了。”

薄如蝉翼的刀刃再次落下，但他已无痛感，只知那半生不熟的皮肉被烫过的薄刃掀起，翻书一般，给他带来阵阵似暖还凉的怪异。

皮下涌出的血液随之蒸发，却在漫过伤口之前，就被温和的木灵之力包裹、阻绝。是以尽管治疗全程所开的创口不计其数，他也并未流失太多的鲜血。

麻药的后劲一上来，月琢逐渐犯困，呼吸也趋于平缓。

烛影摇曳中，临岚全神贯注地为他剔除死肉，催生新皮，以愈合伤口。碧寒则又抱臂坐在一边，冷冷观望，偶尔相助。

烛泪一点一滴地融化、流淌，又在浅浅的烛台上筑起了高墙。

半个时辰后，临岚终于清理完了正面，便叫碧寒帮忙给他翻个身趴下，露出后背，继续治疗。

为了防止他胸前的伤口再度开裂，临岚又在他身下多铺了一层软垫，方才把他彻底翻转过来，撩开长发，预备下刀。

不曾想，调换睡姿后，月琢手指一动，倏然拽住了临岚的衣角，神志不清地喃喃：“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愿跟我走？”

临岚手下一停，刀锋堪堪止住，“你说什么？”

“你若跟我走了……也许就不会死。”月琢胸腔起伏，气息忽轻忽重，勉强低语，“我也许……就不会孤身一人九百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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