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日：长冬永逝（四）（1/2）

第九日：长冬永逝（四）

黑暗中，他且行且看，不知去处，不辨来路。

临岚并不在这里。

确认这一点后，月琢松了口气，继续前行。

回想天灾降临时，无数火球急旋而落，如狂狮凶豹，叫嚣着扑向草木葱茏的大地。寂静的山林很快被无情烈火渲染成沸腾的海。

一块巨石直冲祭台而来，将一人半高的凤纹火炬砸得粉碎。星星之火转眼点燃了整个祭台。

月琢想也未想，跃身抱起临岚，幻化出紫凤原形，振翅疾冲，加速下落。

“你要寻死吗……啊啊啊！”

她向来胆大，难得像这样凄厉地惊呼，竟让月琢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将她抱得更紧了。

“别松手，我们要出梦了！”

临岚手脚并用地缠住紫凤，强压着天旋地转的恶心，与他一起沉落莲湖。

冰凉清鲜的湖水瞬间灌入胸腔，带着莲花的香气与泥土的咸腥，填满二人的口鼻，不留一丝体面。

这便是……苏湲投湖时的感受吗？

眩晕，失明，窒息，胸痛，以及彻骨的寒冷。

载浮载沉间，临岚绝望地松开了手，任凭躯体随波逐流。

直至……光华在眼底重聚，甜香过滤了噩梦。

“月琢……月琢！”

一声猛然低呼，划破了西厢房内凝结成霜的死寂。

临岚率先从记忆之梦中醒来，瞠目瞧着软榻上昏睡的男子，恍惚不明自己身在何处。

一旁静坐的少年被她发出的响动惊醒，胡乱揉了揉眼，困乏道：“姐姐，你终于醒了……真不容易。”

临岚没有理他。顷刻后，当她看见月琢身下血迹斑驳的褥单时，迷失的意识忽又闯入脑海，令她清醒万分。

“骗子，你嘴里果然没一句真话！”她擡腕抹了抹眼角，急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与额温，自言自语，“还好，人没死……就是烧得厉害。”随即上手扯开月琢的腰带，将那渗血的袍衫层层褪下，露出大片感染发炎的皮肤。

只看了一眼，她的泪便又涌出了眼眶。

紫凤本应长身修足、彩羽如缎，化成人形时，也是身材高挑、皮色光洁——正如她在藤屋依稀所见，月琢的身躯算不上健硕，没有虬曲硬朗的肌肉，但却皮薄肉紧、瘦削有力，比之武者更斯文，比之文人不可欺。

而今褪去了衣物，他的前胸后背竟无一块好肉，轻则干燥开裂、红肿起疹，重则糜烂溃疡、皮肉粘连……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血洞，张牙舞爪，遍布上身，让人不忍直视。

临岚含泪点灯细看，指尖微抚之处，有几个深浅不一的疤痕，应该是在藤屋时为他治愈的旧伤。

可现在……新伤已然遍地开花，撕碎了那些微不足道的血痂，破除了她施加其身的治愈灵力，又因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导致月琢满身疮痍、高烧不退。

身为医者，便是看到普通病人若此，她也会为之担心难过。何况躺在眼前之人，是他。

临岚定了定神，蓦然回身拔剑，架在了碧寒的脖颈上。

“姐姐，你这是——”

困顿的少年霎时瘫坐在地，惊恐万状地瞪着女子。

“听着，我这就解开对你的禁制。你去帮我准备几样东西，不许逃跑、不许再耍花招。”临岚冷冷地斜睨着碧寒道，“否则，我随时都能一剑斩了你。”

碧寒无法置信地看着她，怔了好久，方问：“你真这么在意他？在意到……不惜为此要杀我？”

临岚长剑一振，锋利的惊鸾剑气倏地割破了少年颈上的皮肤，沾染了丝丝碧血，“若非你屡次投机取巧地捉弄我们……何至于此！”

她目光凛凛，声音中有惊怒，有无力，更有一种同类相残的悲哀。

碧寒听了此言，亦是满眼悲伤地仰视着执剑的她，语声微颤：“我答应你，这次不耍花招。但我始终不明白……他和你不过相识几天，怎值得你这般形影相随、生死与共？”

临岚愣了一愣，忽然答不上来。

“大概是因为……短暂同行的这几日，他一直都很尊重我。”

临岚缓缓收回银剑，认真思考了一会，才道：“人生在世，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执念。你的执念是摆脱妖籍、修成仙身，缃儿的执念是希望洛永离注意到她的暗恋，洛永离的执念则是复活爱人、永世相伴。而我嘛……”

她淡淡一笑，又说：“原先的执念很简单，无非是想让师父不要放弃求生，要随性而活，于是，我才来到了僭灵城，也遇上了他。”

碧寒一脸困惑地蹙了蹙眉，“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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