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前尘惊梦（四）（2/2）
“姑娘……”
未待云崖有所质疑，雪奴已将掌间灵物递交到他的手上。
“我身为百年雪妖，竭尽所能亦无法召出仙羽令中与他们有关的任意景象，实在不知该向何人求助……万望前辈成全！”
冰雪仙子声音轻颤，一张秀丽面孔强隐悲容，却仍止不住泪雨成珠。
云崖听完她这番叙述，默然闭眼，以自身残存的灵力略微一探那名为“仙羽令”的神幻物事，心底又产生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雪奴来此之前，他才将些许担忧收起，下山也只因得了故人消息、前来探访而已。见她行此大礼，云崖不觉蹙起眉头，缓言劝道：“我与你修为略同，担不起这句‘前辈’……你且起来再说。”
“……好。”
但见少女翩然而起，玉靥如画，犹挂涓涓泪痕；纤姿弱质，却有白雪银月为之作衬。云崖知她心忧若此，也迫切地想知道自己徒儿与月琢先后去往南疆究竟为何，便问：
“你说的‘月琢公子’，真实身份是何？楹儿……嗯，临岚孤身去了南疆，又怎会与他同行？”
雪奴稍定心神，想起恩人的诸多故事，眼中又含一汪水色。
“不瞒您说，他乃紫凤????，过去也在神族之列。但因故族没落，空有千年修为，亦只能漂泊人间，无所依伴。
“舍妹是他所爱亲人的转世，可惜生来不幸，身患寒疾腿疾，多年求医无果……这次特地来到江南，便是听闻临岚姑娘有异于常人的高明医术，想请她看看舍妹之病。若有治愈之望，那委实是解了他此生一大心结。
“不巧的是，我们刚到这里，便听说临岚姑娘已赴南疆，所以他将湲儿托付给我，自己也跟着去了。之后的一次联络中，临岚姑娘大约提过一两句，她是为了云前辈，去南疆寻找延命之法了。
“当时，月琢公子也遇到一点麻烦，还是临岚姑娘替他解了围……此后两人便说好同行。但在彻底失去联络前，公子只说，要与她联手破了那个什么……‘僭灵幻阵’才可回来，因而向我借了些水灵之力。”
“借了水灵……这是为何？”云崖暗暗一惊，不觉向前一步，急问，“还有那幻阵，是什么？他们为何一定要将它破除？”
雪奴瞧着脸色陡然生变的云崖，怯然坦白：“我也不大知晓……公子的意思是，临岚姑娘现下灵力低微，需要我辅助她唤醒内在的真正力量。而她接受了我的冰雪之力后，也并未产生什么异样的反应。”
“这……唉。”云崖怔了许久，才长叹一声，背过身去没有了言语。
他想到今早无端显现于云苏钥上的裂纹，多半是楹儿体内火灵觉醒的征兆。但以她现今炎流崩散、几近失控的身体，又如何能与雪奴所拥有的精纯水灵贸然相冲？
????，月琢……莫非，是那个人么？
云崖百思不得其解之事忽若有了答案。他早该料到，自己不可能一生一世都将她护在身边。
原以为有生之年，能看着她平稳度日，这辈子也就无欲无求了。即使终有一日她会下山，只要还在他灵力所能探知的范围内活动，又怎会轻易遇上这种险事！
可劫数就是劫数，人力无法避免，终归也会顺应自然发生。云崖纵有千般话语、万种叮咛，也只化作一缕悠长的叹息。但苦了雪奴，既不懂他忧心何事，也不能得到他帮或不帮的准确回答。
“云前辈，你……”雪奴见他尚且犹疑，只得垂首立在原处，神色恹恹，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云崖何尝不知她所问之事未得答复，但他自己的心绪也已沉浸在深深无奈之中，话到嘴边，就成了冷酷的拒绝：
“温姑娘，你我皆是沧海一粟，奈何不得他人命运……不说临岚，月琢也是一样。你不必再来求我了，我不姓云。”
幻境岑寂。
雪衣少女蛰伏于一株通天巨树之下，任凭此间静寒如冰，无数莹白似雪、晶丽若花之物款款不绝地飘落肩头，揉入她轻软的秀发与纱裙，天云低沉得仿如要离空压下，亦不曾稍微动一动身、张眼一望。
她栖身之地，便是一片缀满冰晶之花的广漠雪原。唯有面前这株壮阔古树，幽然长立，枝叶发白，见尾而不见首，却有满身莹洁幻花，枝攀叶长，深入暗夜，散发着强盛的生命之力，沉寂地守护这茫茫百里的幻境冰原，亦守护着那个跪伏在它身前的娇柔少女。
幻境的天，深邃如海，无星无月，澄净无边，让人分辨不出是墨是蓝。只见一片片虚浮透明的银白枝叶，承载着漫天雪色薄樱，轮廓依稀，如星似月，安然点缀遥遥夜幕，零落而又璀璨，倒显得少女不再孤寂。
但这幻境中时间停止般的孤与寂，也仅存于须臾。刹那间，雪奴睁开了双目。
她一双灵眸银灰雪亮，好似泛着冰光的圣水湖泊，晶灿不失清柔，映出了头顶枝叶相汇而成的瑰丽天河。
她的两弯淡水烟眉间，又像呼应着那皎皎银河里涤荡的花色，熠然亮起了一枚如同胭脂轻描的四瓣浅樱，花瓣浮光漫摇，若水空灵通透，但又生动不已。
“湲儿……我得走了。”她轻启檀口，不舍地说道，“你月琢叔叔下落未明，我委实放心不下。你留在这‘天玄离宫’等我回来，也足够安全。”
喃喃的话音如咒语落罢，她的眼底便倏然映现一个欢快奔跑的女孩之影。
女孩是那么明亮耀眼，就像少女额心闪烁着幻夜光芒的玉粉樱花。她小小的身子踏着朵朵银色涟漪，沿着华枝灵叶铺满的长河步步前行，悠悠走向通天巨木高耸莫测之地……
雪奴目送完湲儿娇小的魂影杳然混入无际银河，自己却摊开了白净的手掌，默默祭出那唯一能与月琢气息相连的仙羽令。
在她虔诚念出法诀的下一瞬间，仙羽令倏地亮出星芒万丈，光华幻丽，与之响应。雪奴伏于幻樱巨树下的身形，就此消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