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前尘惊梦（三）（1/2）

第二日·夜：前尘惊梦（三）

“这么说，你要我救治的湲儿，即是转世的苏湲？”

“……是的。”

故事听到一半，临岚双手抱膝，望向面无波澜的月琢，若有所悟：“那她在你之后的人生里，也是相当重要的人了？”

“……”

月琢不言，但并非不想回答。

临岚看得出来，每次一提苏湲，他便显得局促不安，既想表现得随性淡然、没有那么伤怀，又像有什么话堵住了心口，千愁万绪郁积于胸，似潮水激荡，却只能无助拍打着意志的堤坝，难以一吐为快，也久久不得平息。

他很想逼迫自己说出口，但又怕自己语出无心，反倒弄拙了真意。

“她是我，最心疼的小湲儿。”

静默的无名洞中，冰风渐来，轻缓舒凉，吹散了男子眼前聚拢的温绵薄雾。

转眼间，脑海中被记忆热浪所拥堵的思路，也蓦然清晰了开来，重新凝聚成一幅幅铭心刻骨的画面，转化为一字一句的认真话语，从他口中娓娓道出，说给一旁认真倾听的女子。

“我已独活了千年，本应看淡一切。但湲儿在我眼里，是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么忍心，将她一个人抛在那儿？”

冰冻穿骨的湖水，终究还是湮灭了她那娇小柔弱的身躯。

月琢自始至终都无法相信，她一个连最基层的法术也修习不精的人类女孩，一个满心都是对纯朴爱情充满憧憬的平凡少女，怎会有这般决烈的勇气，去催发自己血脉中仅有的一点灵力，舍身投湖、填补扶源灵力的亏虚？族人去后，她又是如何挨过一个又一个空寂的长夜，只是紧紧抓着心尖上燃烧跳动的那一线希望，便能顽强而活？

对了……是因为那句承诺。那是月琢让暮汐许给她的，一句如绮梦般美妙却虚幻的承诺——

“你别担心。等我们找到新的宜居之地，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临行前，那个如幻梦般旖旎的朔夜，暮汐约她到自己房中，最后一次相见。那一晚亲密相处后，他对苏湲，如是说道。

暮汐，鹄族族长之子。一个如晨曦朝露、仙草玉树般的清朴少年，心性平和，待人友善，就像那一年四季皆有微澜荡漾的纯净莲湖，既能让人心生乍见之欢，又有让人久处不厌的脾性。

他天资不高，虽然勤于修习法术，但却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称赞之处，唯独长了一副令苏湲心跳不止、朝气十足的清俊面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月琢曾想，如暮汐这般，大概就是很多少女都会向往的，有着初恋感的俊俏少年郎吧。

可是那一晚的少年，却展现出从未有过的血气方刚与深情绝恋。沐浴着温柔而又多愁善感的夜色，他就如那磅礴涌动的暗潮，一浪一浪，趁着夜深与情浓，恣意吞没了涓涓流淌的小溪。

苏湲亦心甘被他暖热如火的唇舌侵略，被他渐渐欺身压倒，融化在那一弯熨烫着脉脉情意的少年怀抱里……

纱窗薄透如纸，帘外星河烂漫。一个幽幽的身影背倚门墙，在这有如清朗白昼的星夜下，逐渐黯淡了去。

月琢本来也想与苏湲道别的，谁知她并不在自己房中，于是循着她那熟悉而特别的人类气息一路寻来，可……既如此，那便不打扰他们了吧。

苏湲被少年那样猝不及防地扑倒之时，月琢并未看清她的脸色，但却鬼使神差地听见了少女颤抖的沉吟。

那是一声紧张又欣喜的，平生初次但完全沦陷在幸福深渊里的低喃。让他心知，不必再看下去。

其实，又有什么好道别的呢？

月琢骗了她，暮汐也骗了她，整个鹄族都将她一人蒙在鼓里——尽管暮汐身在局中，并不清楚这一切的始终。

留她一人守在扶源，鹄族便可全身而退。这个薄情寡义的决定，虽是族长为顾全大局而下的命令，但，最终不也经过他的同意了么？

非要追究的话，他们所有人，都做了对不起苏湲之事。那他不如，再残忍一些好了。

“你们既千里迢迢来到扶源定居，为何又要迁走？”临岚心细，便在月琢这番肺腑之言后，问出了最为关键的一句。

“那是个……会吞人灵力的地方。”月琢痴痴看着自己的右掌，轻轻道，“扶源，源既缺而须扶持。我不该失算的……”

那一日的天空广袤依然，却有一片紫红霞光漫卷过苍云白日，璀丽异常，滚滚袭来。繁茂如盖的古树林中，枯藤绿叶静谧伸展，其中似有隐秘的生命力轮转回环，不停歌哭。除此之外，万籁俱是死寂。

霞光渐近，透着灼烈焰色，将宁静苍郁的森林贪婪熏染。莲湖万花曳然，像带着惊慌情绪，摇动起一身清纯玉叶，本能地昭告着危险到来。

出乎意料的是，这连自然界生灵都能感知到的迫在眉睫的危机，月琢却未能通过乌星杖窥探未来之力预先得知。又或者，是他一开始便算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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