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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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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6 章

苍翠的天色,碧玉一般通透澄澈。流云万里游丝欲断,像一首无头无尾的悠扬骊歌。远目青山如抱,数点鸿影划过天腰。

熙熙攘攘的街上,几只幼猫抓着红艳艳的糖葫芦,在川流不息的行人间穿行,你追我赶嘻嘻笑笑。

一马当先的小黑猫得意洋洋地朝身后扮着鬼脸,稍不留神就撞上了身前的大猫。

他揉了揉红肿的脑袋,泪汪汪地仰头道歉,却被一只宽大的猫爪摸了头:“没受伤吧,小家伙?”

映入眼帘的是双神采飞扬的金眸,两道黑眉斜飞入鬓,雪色长发披了满背,像银丝菊一样闪闪发亮。

暖暖软软的金色韵光从指间溢散,轻而易举就医好了他额上的创伤,小猫眼角却还傻乎乎地挂着泪光。

“丸子,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一声裂云穿石的怒吼险些刺破耳膜,连传说中的河东狮听了都要甘拜下风。白猫抖了抖湛蓝的耳廓,无奈地弯起唇角,凭空变出一串糖稀鱼丸,瞬间让他破涕而笑。

小猫满心欢喜地舔起亮晶晶的褐色糖壳,注视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与南来北往的人流融于一体。

——似见江河万里。

灰黄的纸钱撒了一地,雪白魂幡招展,明明灭灭的焰色在风中散尽。黑白两色的大堂犹有回音,棺木毫无意义地横在那里,像一道鲜明的终止符。

黑洞洞的灵棚被长明灯映亮,烛火飘忽不定,拉扯着众猫的身影,仿佛一群不知归路的魂灵。

黯守在棺木前,并不形销骨立,银白鬈发被纸烬蒙上阴翳,一双血眸幽阴如归墟。

死气沉沉的静默中,每一只猫都噤若寒蝉。无人敢与之对视,甚至连上前道声“节哀”都得斟量再三。

唯一能与他谈笑风生的猫,此刻正僵冷在阴沉木的棺椁里,无悲无喜、眉宇依然。

雕着寿山福海的灵柩被擡上仪杠,继任的判宗宗主为之摔盆——无情与黯为伴,自然无妻无子,而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本该由长子肩负的摔盆之责,自然而然就落到他肩上,既向那些虚无缥缈的神灵祈求岁岁平安,亦将拜香与纸钱散成飞灰送入阴间,供亡者在九泉之下歆享。

入殓到辞灵都由判宗全权操办,从始至终,黯都像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

但新任宗主不敢置喙。从他得知阴摩罗不明不白就失了行踪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如芒在背。阴霾山谷的老臣,不声不响没了,而一向护短的混沌之主却毫无追查之意……若还猜不出阴摩罗死于何人之手,他还作甚的判宗宗主,不如自挂东南枝。

杀猴儆鸡……真是荣幸之至。不,他在手眼通天的混沌之主眼中根本不值一提:黯所警醒的是另一些——那些在他的庇佑下作威作福,视猫律为无物的恶徒。

阴霾山谷里战功卓著的干将,十年猫土大战中滥杀无辜的暴徒,亦是无情不得不忍的眼中钉、肉中刺。

柳枝挑起的白幡迎风乱舞,宗宫弟子皆是一身重孝,白衣白冠,手持哀杖。紧随其后的,是从五湖四海赶来的外宗猫,有被无情点醒后洗心革面的罪猫,有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有满心景仰的拥趸,也有朝气蓬勃、踌躇满志的猫土继任者。

白糖握紧了正义铃,叮叮当当的脆响在惊天泣地的唢呐声中几如蚊鸣。他已不是第一次参加葬礼,甚至鼠大师驾鹤西去时,还是自己捧着他小小的棺椁,亲手埋在粮仓下,让那场永难醒来的梦里填满鱼和米。

铜黄的唢呐咿咿呀呀地吹着哭皇天,纸钱窸窣,铙钹嗡鸣。

黯抚摸着板材上鎏金的“八仙庆寿图”,只品出掩耳盗铃般的讽意。若有本事,怎不与他一起活到马生角、慈乌头白?

明明蚍蜉般朝生暮死,却在棺木绘上这千秋万岁的贺寿图,何其狂妄,何其可笑!

若地下真有十殿阎罗勾魂索命,他倾力一战,未必不能把无情的名姓从生死簿上勾去。

但世上无神无佛,所谓起死回生不过是痴心妄想——生老病死,春华秋实,就像日月交替一样无人可挡。这是货真价实的猫土,不是他随心所欲的黄粱美梦。

肉体凡胎,如何与天地比寿。

“本官此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无憾矣。”

似述似叹的话语,在落针可闻的静穆中声声入耳。那一声轻飘飘的尾音拉得很长,像在追忆那些近在昨日的功与过。

熹微晨光透过窗棂落入他眼中,像檐宇下秋露滴沥,坠地犹有琥珀光。

威仪棣棣的眉眼,指爪锋利,犬齿如冰——他的形貌一往如昔,却只能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青岚再恋恋不舍,终究只能眼看着日落西山。

尽管无情在寝疾前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也早已完成了权力交接,蓝衫的弟子们依旧叩拜在地,一个个竖直了耳朵,屏息凝视,谁也不肯错过判大人的最后叮咛。

黯静静地立在门侧,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掌中镶金嵌玉的宝匣,像一道格格不入的虚影。

窗外寒蝉凄切,一声声叫得人心烦意乱。新任宗主长忍无可忍,天女散花般掷出一把令箭,将那些呕哑嘲哳的鸣蝉通通钉死在树上,而后低低埋首,等待判大人的耳提面命。

一片丹枫被秋风卷落,跨越窗扉,颤颤巍巍地落在他跟前。花猫情不自禁地将枫叶捏在指间,小心翼翼如捧孤臣之心,唯恐一不留神就捏碎了它。

直到凄厉的恸哭声齐齐响起,他才后知后觉地擡起头来。

那双明辨忠奸的金眸永远地闭合了,犹如泰山崩、华岳兀、天地无日月。

掌中枫叶尽碎,像片片剥落的血痂。

满地嚎哭中,黯无声无息地走上前去,将木匣展开,露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内里。

食指点上对方尚且温热的眉心,雪白的眉尾轻轻软软,像鸿鸟腹下的绒毛。

星星点点的金光从额角溢出,汇入木匣,流萤一般晶晶亮亮。光点彻底汇聚成珠后,宝匣便铿然阖上,不泄出一丝金色。

新任宗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匣子,犀利的目光几乎将它戳出洞来。

黯泰然自若地承受了所有判宗弟子的注目礼,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就走。

……此生无憾?不过自欺欺人。

对方至死都介怀阴霾山谷的法外逍遥:纵他身居十二宗统帅之位,也依然是混沌率下之臣,与十二殇平起平坐。手中没有打王鞭,如何让混沌重臣心生忌惮。

十年猫土大战,猫民流离,十室九空。而立下汗马功劳的八将十二殇,哪一个手下不是血流成河?若韵力大获全胜,不出例外,他们通通会被押上断头台,斩首示众以平民愤。

受难不是作乱的理由。情理之中,于法不容。

可赢的是混沌啊。

——云忧谷不问世事,十二宗分崩离析,判大人为虎作伥。

尽管无情明珠暗投是为治国平天下,也的确变法修刑、重筑秩序,为万世塑典宪,但也造就一批法外之徒——若无混沌之主首肯,他根本动不了十二殇分毫。

他与黯,永远先是君臣。

天下太平后,几位被逼上梁山的殇主大都选择了遵纪守法,与过去的自己一刀两断,活得光明磊落……但总有些狂徒暴客,生来就心怀鬼胎。

作奸犯科,本该被绳之以法。

可他们都是随黯南征北战的有功之臣,黯对部下既约束亦纵容,而他们就在黯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打得杀不得,让无情如鲠在喉。

三轮满月裹着泠泠清光,在满满当当的酒杯里静静摇曳着。波荡的水纹将蟾宫绞碎,只剩下金辉万点,晃人眼目。

三只老猫跪倒在石阶下,为首那只身形佝偻,脸上裹着厚厚的纱布,只余一颗昏黄老眼阴森可怖。破烂黑袍在身后呈扇形铺开,像一只蝙蝠展翼,呼啦啦划过无星无月的天幕。

“老朽罪该万死。”老猫哆哆嗦嗦地磕着头,胸腔像鼓火的风箱般剧烈起伏。

声线如同酒面上荡漾的浮光般柔和,毫无悲喜,却让人不寒而栗:“借刀杀人计……”

一句无凭无据的谣言,却让本就心神不宁的判宗新宗主信以为真,不愿无情复生将自己打回原形,就孤注一掷毁了万象鼎……蠢得绝无仅有。

万象鼎的存在,他连无情都瞒得滴水不漏,阴摩罗又怎会知晓它的用途。

如此鼠目寸光的猫,却被无情选作继任者……他当然知道对方的所思所虑:十二宗新一代的领头羊必为做打身唱四宗,下任判宗领袖就只能是位中庸之主。更何况萧规曹随,无情呕心沥血修缮的律令,只需一位循规蹈矩的恪守者,而非和他一般无二的野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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