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2/2)
“话痨你看,怎么回事,明明出发前两位大人还是水深火热的,现在又能并肩而行了?”句芒掩耳盗铃般拉下紫色兜帽遮住整张脸,贴在烛龙耳边小小声。
可烛龙也听得只言片语,奈何红粉佳人在侧不能出丑,于是就摸着下巴上根本没有的胡子强装高深:“我听到了共进退什么的,估计这就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吧?”
看着猜来猜去却总与正确答案擦肩而过的两位同僚,刑天不动声色地往嘴里塞满了鱼肉包子,只嚼不咽,以免自己一时冲动就将真相脱口而出。
——作为唯一的知情者,刑天生平第一次觉得:猫生如此艰难。
天边暮云千叠,晚烟欲断,斜日将颓。一团团火烧云积聚着为乾坤镀上金辉,如同满天火树银花,却又不会像烟火般匆匆落幕。
五只猫选了个临水的地方,稍作休憩。
“大人,纳宗招新明天才开始呢,咱们来这么早干什么?”
烛龙上前请示,心里蠢蠢欲动:自家大人老奸巨猾,无论干什么都绝对是别有用心——所以这次任务就由他得首功吧!
无情对他的殷切视若无睹,一字一顿地回答道:“野、餐。”
两眼放空的白衣判官被句芒拽着尾巴拖走。
判官令掷出,刹那间江山无限。两只官袍赤红的猫相对而坐,对一枰棋,一坛酒,一溪云。
夜幕降临,两只猫也喝干了酒坛中最后一滴桃花娘。黯有些不胜酒力,一双迷蒙醉眼含住对方,惟愿夜比昼长。半梦半醒间脑海中闪过许多有伤风化的念头,又被他一一否决。
但若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他与无情也算是同床共枕了。
平坦的草地上,刑天任劳任怨地支起三顶行军帐,点燃篝火,然后习惯性地在火上架了口大锅,系了花围裙,戴上厨师帽,只字不提那个现下空空如也的食盒。
“你不是带饭了吗,不够吃?”句芒凑上去帮忙,反被油烟呛个正着。
“还用问吗,肯定是这傻大个监守自盗!”想起刑天一路上的狼吞虎咽,烛龙仰天长叹,然后认命地跳入溪流,以韵力为诱饵,捕鱼抓虾。
一夜虫声窃窃。
赤日东升后,判宗一行外加录宗宗主再次上路,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相伴踏青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打宗的必经之路上。
无情再次选了个水草丰美的地方歇脚,给烛龙句芒放了个短假,只留下刑天随身侍候。
树下啼莺舞燕,溪前春水煎茶。
黯和无情神色自若地煮茶品茗,而刑天干脆躺倒在绵软的草地上呼呼大睡。
但烛龙句芒就没这些闲情逸致了:他们隐约觉得自己是有重任在肩的,却又不知该做些什么,只能相顾无言,眼神交流着,揣测判大人究竟有何用意。
“若尔等精力充沛不需休息,日后就全心全意为判宗效力吧……不必休年假了。”无情呷了口清茶,沉声道。
“不不大人千万别!”句芒连连摆手,吓得口不择言,“我们放风筝、放风筝,保证好好玩!”
烛龙挑起绿眉,匪夷所思地看着她:“男人婆你发什么疯,风筝早没了,咱俩只剩轱辘和线了,拿什么飞?”
却见眼前银发灰衣的女猫眨了眨那双灵动紫眸,两爪间蓦地扯出一段银线,笑语吟吟地问道:
“烛龙……你不恐高吧?”
打宗的行伍并不浩荡:老家主武刃强大病初愈,以寒铁哨棒为手杖,稳稳当当地走在最前列。身后半步远处走着他的长孙,一双翡翠色的绿眸灿若寒星。另有两名虎家子弟随行,年轻气盛,昂首挺胸。
既是路上相逢,就没可能视而不见。何况判宗正是如日中天,而猫土上又隐隐传出黯是十二宗首座的言论,于情于理都非拜不可。
但武刃强毕竟年龄最长又德高望重,同样没有向小辈折腰的道理,于是双方只是远远站起,颔首奉礼。
“武家主一路辛苦,不如停下来稍作歇息,吃杯茶?”黯遥遥地举杯相邀,脸上的神色却看不分明,不知真心假意。
武刃强微眯着眼,朗声谢绝:“老夫谢过,不过赶路要紧,还是不打搅二位雅兴了。”
身后三名小辈也抱拳躬身。
没有更多寒暄,打宗猫做足了礼数后便默然离去。
也许有猫讶异于天上栩栩如生的赤龙风筝,继而看清那是烛龙判官被韵力强行托起,四爪扑腾,长尾拍击风云。
但放风筝的……是和他形影不离的句芒判官,估计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于是谁也不想上前多嘴。
黯目送他们远去,忽而开口,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判大人,黯对眼宗知之甚少。只听说有一门名唤‘火眼金睛’的瞳术不明所以,可否赐教?”
“那是眼宗秘不外传的法门之一,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练到一定高度,世间任何伪装都将无所遁形。”无情知无不言地为他解惑,声音淡然却足够清晰。
谈笑随风,像是霜花消融,片刻间便了无踪迹。
但芳草萋萋的古道之上,武老家主那魁梧的身形却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旧伤暗发。
万里晴空之上,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将一切都尽收眼中。
——烛龙还在天上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