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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云袖扑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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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我听着听着,忽然就想唱,那调子像有股魔力,把我心里积压的苦都泡软了。我跟着调子哼起来,声音不大,带着点试探,唱到“鱼戏莲叶间”时,他停下琴,看着我笑,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你的声音,该唱这样的曲子。像刚剥开的莲子,带着点甜,一点都不苦。”

那天晚上,我没回烟雨楼。沈砚之把舱里的褥子铺在甲板上,说“看星星比睡舱里舒服”。画舫很小,摇摇晃晃的,却比烟雨楼的绣房让人踏实。他给我讲淮扬的芦苇荡,说秋天的时候,芦花飞起来像雪,能把天染成白的,风一吹,“簌簌”的,像谁在低声说话;讲秦淮河的月光,说十五的月亮能把水照得像铺了银,连水里的鱼都能看清楚,鳞片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讲他的琴,那琴看着有些旧,琴身是老桐木的,带着温润的包浆。他说那是他爹留给他的,爹以前是个教书先生,会弹一手好琴,临终前把琴交给他,说“凭这手艺,饿不死”。琴头的兰草,是他娘亲手刻的,娘的手很巧,会绣荷包,会做酱菜,刻这兰草时,手指被刻刀划了好几个口子,血滴在琴头上,后来就变成了个小小的红点。

“你想离开烟雨楼吗?”他忽然问,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水里的月亮。

我愣住了,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心里埋了很久,被老鸨的藤条、客人的冷眼、自己的怯懦压着,从来不敢让它发芽。离开烟雨楼,我能去哪?一个歌女,除了卖唱,还能做什么?我没有家,没有亲人,像片被风吹落的叶子,除了在污泥里打转,还能落到哪里去?

“跟着我,”他看着我的眼睛,眼神认真得像在说一件天大的事,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影,“不用唱《雨霖铃》,不用看别人脸色,我们就守着这画舫,沿着秦淮河漂。你唱你喜欢的调子,我弹我喜欢的琴,赚的钱够买米,够买茶,就够了。春天去看桃花,夏天去采莲蓬,秋天去芦苇荡听风,冬天围着炭盆烤红薯,好不好?”

那天的月亮很亮,像块被擦亮的银盘,照在秦淮河上,碎成一片一片的,像撒了把碎钻。画舫轻轻晃着,柳丝的影子在甲板上荡秋千。我看着沈砚之眼里的光,那光里没有算计,没有欲望,只有真诚和期待,像个孩子捧着自己最珍贵的糖,问我想不想要。

忽然就点了点头。像赌徒押上了所有的筹码,我把自己的未来,押给了这个只认识一天的琴师。我不知道前路会怎样,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被老鸨找到,可那一刻,心里的闷一扫而空,像被琴声洗过似的,清清爽爽。

他笑了,笑得梨涡都深了些,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轻轻的,像在抚摸易碎的珍宝。“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吃淮扬的汤包,皮薄得像纸,汤汁鲜得能鲜掉舌头。”他说。

我“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肩上。他的肩膀不宽,却很结实,带着淡淡的皂角香。远处的画舫还在喧嚣,可我们的小画舫像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只有月光、琴声和两颗靠得很近的心。

那晚,我没做噩梦。梦里没有老鸨的藤条,没有客人的冷眼,只有一片很大的芦苇荡,芦花飞成了雪,沈砚之在弹琴,我在唱歌,唱的是《采莲曲》,调子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秦淮河上还飘着层薄雾,我攥着小包袱站在烟雨楼后巷,指尖把包袱角捏得发皱。巷子里的青石板湿漉漉的,沾着隔夜的露水,踩上去凉丝丝的,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回烟雨楼时,老鸨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珠翠满头的脑袋随着骂声来回晃,活像株被风吹得乱颤的牡丹:“死丫头片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敢夜不归宿!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能被哪个富贵公子哥赎回去当姨太?”

我低着头往里走,木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像在数着自己的心跳。她一眼瞥见我,骂声戛然而止,随即又拔高了八度,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我脸上:“你还知道回来?!昨儿个张老爷点了你三回,就等你唱《雨霖铃》,你倒好,人影儿都没见着!知道人家有多生气吗?直接摔了茶盏,说以后再也不来了!”

我还是没说话,径直往自己的小院走。路过回廊时,看见几个姐妹凑在栏杆边窃窃私语,见我过来,慌忙散开,眼神里有同情,有好奇,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漠然。在这烟雨楼里,谁都明白,“夜不归宿”这四个字,对一个歌女意味着什么——要么是攀上了高枝,要么是走投无路,而更多时候,后者比前者更常见。

推开房门,熟悉的脂粉香混杂着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这屋子我住了三年,雕花床的栏杆被我摸得发亮,梳妆台上的铜镜边缘已经发乌,却还能照出我眼下淡淡的青黑。我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最断了的白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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