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先清内贼,再靖外患(1/2)
几个穿绸戴玉的士绅脸色霎时惨白,有人后退时踩进泥坑,靴子拔不出,只徒劳地攥着袖口,指节泛青;有人张嘴欲辩,喉头却像被渠水堵住,只发出“呃……呃……”的哑音。
就在这乱潮将涌未来之际,马蹄踏破雨幕。
不是一骑,是七骑。
玄色斗篷翻飞如鸦翼,为首者未披甲胄,只着半湿青衫,腰悬乌木牌——两浙盐政司副使印信垂于襟前,雨水顺着牌角滴落,在泥地上砸出七个深点。
周大人到了。
他未入驿站,未停轿,甚至未让随从撑伞。
翻身下马,一脚踹开湿透的皂靴,赤足踩进齐踝的渠水里。
冰凉刺骨,水底碎石硌着脚心,他却仰首向天,掬起一捧浑水,喉结滚动,一口饮尽。
水顺着他下颌淌下,混着雨线,分不清是渠水,还是汗,亦或别的什么。
“此水含冤二十年。”他声音不高,却压过雨声、水声、人声,字字如凿,“今日得清,当为七县之鉴!”
话音未落,赵捕头已高举铜锣,“哐”一声震散云翳。
周大人转身,袍角甩出一道水弧,直指碑面:“即日起,北岭抚恤发放,三法并行——”
“一曰流程公示:名册、工单、银数,日日贴于碑阴,由村民推举三人按手印验讫;”
“二曰账目叠印:每笔银两必经酒馆账房、四业联席会、盐政司三方朱砂押印,印痕重叠,缺一不可;”
“三曰罪眷协理:凡涉案者亲族,愿赎者,授协理腰牌,记功过簿,以劳代刑,以行证心。”
人群嗡然一震。
有人低头看自己沾泥的鞋尖,有人悄悄摸向怀中刚领到的抚恤银锭——那银子沉甸甸的,此刻却烫得慌。
柳婆婆不知何时已立在老驿舍檐下。
她没看碑,没看人,只拄拐缓步穿过雨帘,拉住小桃的手腕。
那姑娘瘦得伶仃,指尖冰凉,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扫院时蹭上的青苔碎屑。
“来。”柳婆婆声音轻得像雨丝,“看看缸里。”
后院积水缸满溢,缸底一枚旧铜钱半埋于淤泥。
雨水顺着瓦槽灌入,一圈圈涟漪荡开,水波晃动间,众人屏息——只见那铜钱锈蚀最深的孔眼里,一点嫩绿正顶开褐红铁锈,怯生生探出芽尖,细如发丝,却挺得笔直。
小桃浑身一抖,嘴唇哆嗦着,终于挤出一句:“夫人……夫人曾说……老爷藏银处,必有铜钱压缸……那口大缸,就在李府西跨院枯井旁。”
话音落地,雨声忽滞。
远处,李少爷正从渠岸东侧抬棺归来。
他肩头麻布浸透,血水混着泥浆在臂弯凝成暗痂,听见这句,脚步猛地一顿。
他侧过脸,望向李府方向——山坳深处,黑瓦白墙在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口尚未启封的棺。
他抬步欲走。
一只素净的手,却无声无息横在身前。
陈皓不知何时已立于他斜前方,蓑衣半敞,露出内里浆洗发硬的靛蓝短褐。
他手中未持刀,未执令,只捏着一小包油纸裹紧的物事,纸角微翘,隐约透出褐色种壳的轮廓。
风掠过渠面,掀起他额前湿发,露出一双极沉的眼睛——不怒,不悲,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你若真想赎罪,”他开口,声音低而稳,如石坠深潭,“就带茶农去西跨院种茶。”
李少爷喉头一滚,未应。
陈皓却已将那包茶籽递至他掌心。
纸包微温,似藏了一小片未熄的炭火。
而就在他指尖触到纸面那一瞬,渠水倒影里,十七株茶苗的根须,正悄然向下伸展——不是扎进泥土,而是刺向碑基之下,那一道被雨水泡软、正微微鼓胀的青石接缝。
雨声渐疏,檐角滴水声却愈发清晰,一声,又一声,敲在青砖上,也敲在李少爷绷紧的颈侧筋络上。
他喉结滚动,掌心那包茶籽温热得近乎灼人——不是炭火之烫,而是生命在溃烂土壤里悄然蓄力的温度。
纸包微翘的边角蹭着拇指,他忽然想起幼时在西跨院枯井旁玩耍,曾见乳娘偷偷往井沿石缝里塞过一粒发芽的豆子,翌日便被老爷命人凿去整块青苔覆面的压缸石……原来有些根,早就在暗处扎下了。
陈皓没催。
只静立三步外,蓑衣下摆垂落如墨色刀锋,雨水顺着他腕骨滑入袖口,洇开一小片更深的蓝。
他目光未落于李少爷脸上,却始终钉在对方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的指节上——那双手曾挥鞭抽过茶农脊背,也曾在昨夜抬棺时,用指甲生生抠进棺木裂纹里,拖着百斤重椁,在泥泞中爬行七里。
“复垦荒院”,是名;“种茶”,是饵;而“根破土时,地窖自现”,才是陈皓埋下的引信。
李少爷终于抬步。
不是奔向李府,而是转身,朝渠岸东侧招手——那里,十七个赤脚踩泥的茶农正蹲在倒伏的茶苗旁,用粗布裹住伤叶,眼神浑浊却亮着一种被长久压抑后骤然苏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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