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集 潘杨公案（1/2）

乾亨四年，夏五月。辽景宗两路入侵宋朝计划，全面崩溃。

辽景宗败回上京，于当年九月廿四日外出狩猎，病死于云州行宫，享年三十五岁。庙号景宗，谥曰孝成康靖皇帝，葬于乾陵。

梁王耶律隆绪即位，因为年幼，军国大事皆听太后萧绰命令。萧太后因之成为辽朝实际掌权者，其后执政长达二十七年。

字幕：萧绰小字燕燕，原姓拔里氏。耶律阿保机统一契丹诸部，改赐拔里氏姓萧。

萧绰乃辽景宗耶律贤皇后，萧思温之女。在民间戏曲及评话轶闻中，皆被称为萧太后。

镜头闪回，补叙萧燕燕来历。

辽应历十九年二月，辽穆宗耶律阮往黑山打猎时为近侍刺杀，部下大将萧思温协助耶律贤登上皇位，是为辽景宗。

萧思温因功封为北院枢密使、北府宰相、尙书令、魏王。景宗并征召其女萧绰入宫，两个月既被正式册封为皇后。

其后高勋与女里合谋派人刺杀萧思温，时年萧绰仅十七岁，便迅速成熟起来，开始发挥才干，协助体弱多病之辽景宗治理朝政。

景宗见萧后委实有才，便默许由其独立裁决政务，或召集各族大臣共商决定。由此景宗垂拱而为，不做任何干预。皇后之言亦称“朕”，并为定式。

在萧绰努力下，辽国军事日渐强盛，政局步入正轨。

景宗卒于云州焦山行宫，临终之时留下遗诏：梁王隆绪嗣位，军国大事听皇后命。

于是便将辽国交到萧绰手中，当年萧绰虽称太后，其实年仅二十九岁。

耶律隆绪继承皇位，是为辽圣宗，次年改元统和。萧绰被封为承天皇太后，并以太后身份临朝称制，总摄国家大事。

当时耶律隆绪年仅十二岁，主少国疑，宗室亲王势力雄厚，局势易变，与周世宗柴荣死后，符太后与柴宗训之时一般无二。

闪回结束，书接前文。太后丧夫新寡，遂泣谓大臣耶律斜轸、韩德让等人：今先帝崩殂，我母寡子弱，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奈何？

重臣皆发重誓，说道：太后若是信任臣等，何虑之有！

萧绰由此放心，乃命大将耶律休哥为南京留守，总管南面军事，加强边防；以侄女婿耶律斜轸为北院枢密使，管理内政，严管贵族；以韩德让为南院枢密使。对宗室亲王颁布命令“诸王归第，不得私相燕会”，并夺其兵权。

相传萧绰入宫之前，曾与韩德让自幼有婚约。

辽景宗去世不久，萧绰私下对韩德让道：我曾许配给你，今愿谐旧好。而当国幼主，你可视若己子，必要全力扶之可也。

嘱罢，复派人秘密毒杀韩德让妻子，命圣宗耶律隆绪将韩德让视作亲父侍奉。

由此以后，韩德让任总领禁军，负责京师宿卫，出入宫帐，与萧绰情同夫妻。在韩德让辅佐之下，萧绰对辽国制度及风俗进行系列大刀阔斧改革，不但将辽国从奴隶制国家进一步向封建制转化，且使契丹族与汉族之间关系大为改善。

据《辽史》记载，自萧绰变革之后，国无幸民，纲纪修举，吏多奉职，人重犯法。统和年中，南京及易、平二州以狱空闻，辽国内政呈现一片兴旺景象。

镜头转换，复说府州折氏。

字幕：府州折太君，云中大同人，名将杨业之妻，讹称佘太君。

折氏曾祖父曾任后唐麟州刺史，隶属晋王李克用部下；祖父折从阮，被后唐明宗授为府州刺史；父折德扆，于后汉隐帝时任府州团练使。

折太君因自祖父时便治镇府州，故其家族便称“府州折氏”，此其名由来之因。府州者，即今陕西府谷县也。

后汉乾佑二年，折太君与杨继业（时名刘继业）成婚，卒于宋大中祥符三年，寿止七十七岁。清康基田《晋乘搜略卷二十》曾载：“乡里世传，佘太君善骑，婢仆技勇过于所部，用兵克敌，如蕲王夫人之亲援桴鼓然。”是以其比作蕲王韩世忠夫人梁红玉，推崇备至。

太君少时便习兵法，颇通将略，协助父兄练兵把关，已具巾帼英雄气度。

折杨两家结亲后，太君随夫杨继业侍北汉，居住在太原“杨府”，在杨府内组织男女仆人丫环习武，仆人武技都不亚于边关士兵。

杨业归宋之后，举家迁至开封府，七年抗辽，威震雁门，此内颇有其妻及七子之功。

在山西代县杨忠武祠保存有《杨氏族谱》，其中对折太君如此评价：“忠心乐善，内助教忠，受龟寿五福之多，邀象服六珈之贵。不我先不我，后睹星月之重明；俾尔炽俾尔，昌焕乾刊之新渥。爰稽邦典，益进郡封。汝有子，若汉室功臣山河永誓；汝有德，如鲁侯寿母松伯弥坚。被我宠光，贰缓休祉，可特封郑国君太君夫人。”

西元九八六年，雍熙三年

宋太宗决定再次北伐辽国，收复燕云十六州。

遂下诏命，兵分三路而进：以忠武军节度使潘美任西路军主将，云、应路行营都部署，杨业为副，并兼前锋都督；西上阁门使、蔚州刺史王侁为监军，军器库使、顺州团练使刘文裕为护军，率领云、英、朔诸州宋军出雁门。东路军命曹彬为幽州道行营前军骑水陆都部署，向雄州、霸州推进；命奚族人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率军出雄州以配合。中路军以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兵出飞狐。

宋太宗此番慎重部署，战略意图是三路齐发，由曹彬部屯兵雄霸二州实施佯动，持重缓行，声言兵取幽州以吸引契丹军主力于东路，使其无暇西顾，保障中、西二路军，攻取山后诸州，终汇合三路大军，攻取幽州。曹彬为人老成持重，故以其为盾，牵制辽军主力；潘美用兵向来锋锐，杨无敌英勇善战，则以其为矛，攻城略地。

为牵制住辽国大将耶律休哥，宋军名将大多集中在东路。

诸将领命，率三路宋军先后出发。由于严格保密行军，辽国直至三月六日才得消息。

萧太后、韩德让闻报，当即遣将应战。令南京留守耶律休哥率军迎击曹彬；以耶律斜轸迎击田重进部及西路潘美、杨业；萧太后带同辽圣宗亲征而行，驻跸于幽州驼罗口。

萧绰精明且善于用兵，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先对付宋东路军，寻机将其歼灭，再转移兵力对付中西二路宋军。

三月初九，东路宋军开始进攻，攻占辽国涿州、歧沟关等多个城池，连败辽军。

耶律休哥自知寡不敌众，避免与宋军争锋，昼出精锐虚张声势，夜遣轻骑袭扰，暗潜兵力设伏宋军侧后，断其粮道，疲惫宋军。

曹彬部宋军占据涿州仅十余日，便因粮草不济退至白沟。中路军田重进在飞狐口击败辽军，擒辽将大鹏翼，攻占多城；西路潘美军也击败辽军，先后攻占多地。

宋太宗闻曹彬东路军速进速退，谓是重大失策，急令曹彬率军沿白沟河缓缓进军，养兵蓄锐，与中、西二路分进合击幽州。

曹彬部下诸将闻说中、西两路军连克州县、屡战屡胜，因此求功心切，皆怂恿主将出战。曹彬听信诸将意见，在补充军粮之后即引军北渡白沟，与耶律休哥军对垒。

宋军结成方阵，堑地两边而行。

耶律休哥则大部不动，只以一部兵力阻击袭扰，使得宋军且行且战，行动迟缓，二十天只行百里。又兼途中缺水，曹彬宋军困乏不堪，致士气低落，战力大损。

宋军一路清剿而进，终于复返涿州。此时前方探马来报：萧太后亲率大军，已经到达涿州东五十里，将与耶律休哥军形成钳击我军之势。

曹彬为人持重，遂命部将卢斌，携带城中民众先行南撤，自亲率主力断后拒敌。

耶律休哥发现宋军撤退，迅速抓住战机，立即率领精骑发起追击。

当时天降大雨，宋军在泥泞中艰难跋涉，无复行伍，将领无法控制。五月初被耶律休哥骑兵在歧沟关追及，宋军霎时崩溃。

曹彬率领溃军连夜抢渡拒马河，慌乱中人马自相践踏，伤亡甚众。幽州知府刘保勋、开封兵曹刘利涉父子、殿中丞孔宜等人溺死河中，损兵折将，好不凄惨！宋军残部好不容易逃至易水南岸，又被耶律休哥骑兵渡河追杀，前后死者数万人，易水变赤，为之不流。

宋太宗得知东路宋军惨败消息，急令中路军退守定州，西路军退屯代州。

辽军都统耶律斜轸闻报东路军大胜，乃率军迅速发起进攻，收复两路失地。

中路宋军接到皇帝退军令旨，于是不战而退；西路宋军却因推进迅速而致孤悬敌后，且未及时接到退兵命令。

监军使王侁为接连之胜冲昏头脑，未知中路军何在，便令先锋杨业率兵出击。

杨业本是军事奇才，如何不懂用兵之道？于是建议：今三路用兵，我西路军本已孤军深入，与中路军脱却应援；宜按兵修整，遣使联络田重进将军，约定共进，方保万全。

王侁自恃前年击败李继迁，收复银州之功，且妒嫉杨业名声压过自己，便口出讥讽道：某闻杨君素号无敌，今见敌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

杨业焉能受其侮辱？乃看向主帅潘美。

潘美乃开国元勋，本就恐遭朝廷所忌，王侁又为钦命监军，正受太宗宠幸，何敢得罪？于是沉默不言。正是：将军不惧阵前死，但恐背后逢小人。

杨业不悦，再要争执，天子诏旨来到，说东路军出师不利，命中西各路军马撤回。

潘美见有皇帝明诏，松了一口气，对王、杨二人说道：二公勿需争论，既有朝廷明旨，我等引兵且回，只须留兵断后埋伏，以防耶律斜殄前来追袭。

杨业怒犹难平，遂自请断后，掩护大军回到代州。

大军刚入代州城内，探马来报，辽军将出陈家谷两狼山口。

潘美急命备战，婴城固守。

朝廷却又下诏，命将云、应、寰、朔四州百姓迁徙到内地，对契丹实行坚壁清野。

天使宣诏未了，探马复又来报：辽国萧太后与大臣耶律汉宁、南北皮室、五押惕隐等，率领东路得胜大军十万，已再次攻陷寰州。

潘美惊呆，与诸将商议道：四州百姓内迁，岂是易为之事！况辽国复夺寰州，只余三州了。更有辽国十万大军随后虎视，愈发艰难矣。

杨业看了一眼王侁，对潘美说道：某有一计，迁三州之民南下，辽兵不敢南下追击。

此言一出，王侁斜目而视。潘美则大喜道：杨公既有妙策，请道其详。

杨业又看一眼王侁，见其不语，便献计道：辽兵趁涿州之胜，兵力充足，士气旺盛，不可正面与战。朝廷既命我等护送四州百姓，除涿州外今余三州，元帅只需带军自大石路出发，预先派人秘密告诉云州、朔州守将，待我大军离开代州之时，命云州部队先发。契丹人必然前来追袭，某请率本部军驻扎应州击之。元帅则令朔州百姓出城，直接进入石碣谷，复派一千弓箭手埋伏谷口，命骑兵在中路支援，则三州百姓俱走，可保万无一失。

潘美闻言大喜，击案叫绝道：真张良、武侯之策也！

王侁冷声说道：我三州屯有精兵数万，杨无敌却出如此怯懦之言，不亦愧乎！依某之计，只命三州百姓直奔雁门北川，大张旗鼓以进，我以精兵断后护送南下，有何不可？

此论一发，护军将军刘文裕首表赞成：此言是也，监军之言有理。

杨业怒道：王监军虽善用兵，不知云代地理。若果如此，我军危矣。

王侁亦发怒道：将军既一直号称无敌，今只要逃走，莫非欲引辽兵入寇！

杨业听他话中有骨，当即便欲反目，回思自己乃是北汉降将，道是疏不间亲，便强自压下怒气说道：杨业非畏死之人。只是时机不利，恃勇而战，徒损士卒，却不建功。监军既责我惧死，我应为先锋，马革裹尸可也。

王侁闻他上当，乃转恼为喜，亲斟酒一觥，奉与杨业道：此乃谓我大宋无敌将军也！某适才言语冲犯，亦是激将之计，欲使将军建立盖世功勋，令公休怪。

杨业接过，一口饮尽，迈步出帐。

潘美却知此战凶险，遂自帐中送出，叮嘱杨业小心在意，休要恃勇深入，徒丧性命。

杨业心中一热，鼻子发酸，不禁两行泪下，泣对潘美说道：你我皆是身经百战之将，固知此次行动定然不利。我乃太原降将，城破之时按理便应死节。蒙天子厚恩不杀，反降隆恩宠命我为将，付以兵柄。非是我纵敌不击，实欲等待时机，建立奇功，以报朝廷耳。今监军大人责我避敌，某岂敢不率先死命杀敌！

画外音：杨业此段话语，明明记在《宋史》之中。后人皆云潘、杨不合，若果如此，岂有如杨无敌铮铮铁骨傲气，肯于仇人面前流泪者？二人情谊，细思便知。

杨业哭罢收泪，手指陈家谷口，复又说道：大帅可于此摆开步兵弓手，布两翼伏兵。我诱敌至此，请为我援，可败辽兵，全身退军。否则，我军休矣。

潘美从之，执手相送。于是杨业回营，带长子杨延昭、次子杨延玉、三子杨延浦，引三千兵骑进入陈家谷口，自大石路趋朔州，欲引萧太后大军来追，出谷聚而歼之。

虽然此计亦属甚妙，但王侁会否从中搞鬼，实在心中无底。

潘美送走杨业，寻思其诱敌之计并无不妥，于是自回大帐传令，率中军三万前往两狼山陈家谷，依计在谷口布阵设伏，专等辽兵前来。

从寅时到巳时，非但不见辽兵一人一骑前来，便是杨业父子三千骑兵，也是毫无音讯。王侁等了半日，心中早已不耐，数次派人登上托逻台眺望，皆回报无有人迹，宿鸟不惊。

王侁乃命两路伏军及一千弓弩手皆起，对元帅潘美说道：此必是探报不明，寰、朔二州并无萧太后前来，或者契丹军数量有限，已被杨无敌包围，正在聚歼。我等若将三万大军死守，是贻误战机。若不能趁此见功，则有何面目回见天子陛下！

潘美说道：即便如此，我与杨令公约于日落合击契丹。今方巳时，自寰州至此，单是往返亦不能够，将军何如此着急！若失令公约期，则三千步骑必致覆没。且再耐心等待两三个时辰，令公不来，任公自去。

王侁哪里肯听？登高呼道：今契丹军已被杨令公打败撤走，杨无敌父子将独占其功矣。尔等可愿随我前去寰州杀敌？

诸将闻此，俱都打算争功，一齐声诺，皆随王侁及刘文裕离开谷口，绕道往北而去。

潘美空为三军之帅，乃无权控制监军，只得任他带兵自去。于是自率本部军马，沿交河向西南行军二十里，一边命人打探。

镜头转换，陈家谷中。

杨业与三子逶迤前往朔州，行至午时，赶到城下。果见有契丹兵千人远来哨探，查看朔州情况。杨业也不击鼓鸣号，将手中金刀抡开，三子在后跟随，骤然杀入辽兵阵中。

辽兵出其不意，片刻间便折损八百有余，伤亡殆尽。

杨业命长子延昭止住众军，放那百余残兵逃去，使与寰州城中萧太后报信，然后压住人马缓缓后退，引敌来追。辽兵败回城去，说与太后萧绰。

萧太后果然大怒，即命耶律斜殄引大军三万，前往与战，命令务必活擒杨无敌，不要死杨业。耶律斜殄领命，急率一万精骑在前，二万步兵随后，骤马向朔州之南追击而来。

数十里路程，也便是一柱香时间，已然追及杨业后军。当时杨业次子杨延玉押后，急与手下回身奋力接战，并依父亲嘱咐，且战向南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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