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驴车向南（1/2）

太平兴国四年，六月初七，烈日如火。

赵光义调发京东、河北诸州武器装备及粮秣辎重，令限期运往幽州前线。六月中旬，宋太宗自镇州出发，至金台屯，募民百人为向导，至东易州，过拒马河，进入辽境。

辽易州刺史刘宇、涿州判官刘厚德，闻说宋帝亲征，不敢举兵相抗，相继献州投降。

六月二十三日，赵光义大军至幽州城南，驻跸宝光寺。

当时辽南京守将为权知南京留守事韩德让，及权知南京马步军都指挥使耶律学古。另有北院大王耶律奚底与统军使萧讨古等军，皆在城北屯扎。

闻说宋军已至，辽军急速调整军力，摆开决战架势。

宋军既至幽州城下，宋太宗满怀豪情，调兵遣将，欲一举收复燕云十六州，以雪后晋石敬瑭所留遗恨，恢复华夏国土。

遂在宝光寺大殿之中，升座派将：先锋东班指挥使傅潜、西班指挥使孔守听令。命你二人各引本部军马，巡哨幽州四围，以查探城中军情，回来速报朕知。

二将领命，遂带五百兵马出营，直向幽州而来，沿途昂然巡视，旁若无人。

因城南皆是宋朝兵马，一路并无辽兵阻拦，二将遂皆放开大胆，鼓勇而进，巡至城北，已是辽兵屯守地界，犹自不觉。

行至一处，哨军来报：前面已至沙河，北岸便是敌军大营所在，请将军下令回兵。

傅潜笑道：眼前一马平川，哪有敌兵？

话犹未落，忽听号角长鸣，前面尘头大起，一哨辽军飞驰而至。

宋军哨马叫道：敌骑突至，尚有千步，将军退兵可也。

那傅潜乃冀州衡水人，曾事冀州镇将张廷翰，是个百战将军，被宋太宗在藩邸时便召置左右，此时隶署殿前东西班指挥使，向来狂傲。

当下闻听哨兵之言，怒喝道：岂有此理！此时若回马而逃，我必匹马不回，俱为所杀。传我将令，迎敌而击，退后者斩！

遂带头向前，直冲入契丹兵阵中。

那些辽兵不意宋将只引这些许兵马，竟敢冲阵迎战，反倒出其不意，一时被冲乱阵形，混战一处。杀至将近午时，宋军哨队毕竟寡不敌众，眼见得折损近半，渐渐不支。

正在危急之时，忽见南面尘头大起。

原来是宋太宗见傅潜久不回转，料是遇到大队敌兵，故遣帐前禁军前来救援。足有三千余骑，皆是生力之军，犹如猛虎下山。双方接战，辽国骑兵不敌，跑还幽州。

城上看见，亦派大队人马前来接应。

宋朝后军不久到达，而后诸军齐集，与辽兵在幽州城下便是一场混战。

至申牌时分，大败奚底、讨古及乙室王撒合军，斩获辽兵甚众，生擒五百余人以归。

辽国南院大王耶律斜轸屯兵得胜口，见宋军锐气正盛，不敢与之直接冲突。便趁着耶律奚底新败，在得胜口伪作青帜，以收容溃军之状诱敌。

赵光义得到探马报告，便有轻敌之心，麾军继续攻击，复斩首千余级。

耶律斜轸拼却放弃千余诱敌之军，亲率精锐骑兵绕至宋军后方，突然袭击。宋军腹背受敌，于是大败而退，再与斜轸军对峙于清沙河北。

辽国南京城内守军得此声援，固守之志更加坚定，宋军久攻不克。

宋太宗看出耶律斜轸兵力不足，便只留一部兵力与之对峙，尽驱大军围攻幽州。

乃命定国节度使宋偓与尚食使侯昭愿，领兵万余攻城东南；河阳节度使崔彦进与内供奉官江守钧，率兵万余攻西北；彰信节度使刘遇率军攻东北，定武节度使孟玄喆攻西南。并以潘美知幽州行府事，总领六军，居中调度。

尽力攻打一日，辽军支撑不住，耶律斜轸部将渤海帅达兰罕临阵倒戈，率部降宋。

赵光义大喜，当即诏命其为渤海都指挥使。自此城外宋军对守城辽军多方招降，城中守军汉将亦各怀二心，又有铁林都指挥使李扎卢存等率部出降。

辽御盏郎君耶律学古原在城外抵御，此时见情势危急，于是入城增守，与韩德让等共谋守御，安定反侧，守军方才安心抗敌。

六月二十六日，赵光义由城南宝光寺进至城北，亲督众将进兵，攻击清沙河辽军。

双方又大战一日，宋军杀敌甚众，获马三百余匹，辽军稍却，仍然凭借险要坚守。赵光义见围住城北巡军，复又督军攻城。

宋军三百人乘夜登城，被耶律学古力战所擒，又堵塞宋军所挖隧道，重修守备。由此辽国南京被四面合围，远近震动，辽顺州守将刘廷素、蓟州守将刘守恩相继率部降宋。

赵光义大喜若狂，遂于御帐大宴众将，庆贺胜利在望。

幽州危急，南京被围，消息传入上京。

辽景宗闻知耶律奚底、萧讨古、耶律斜轸等军危殆，急遣南府宰相耶律沙率兵往救。

其特里兖耶律休哥自荐请缨，辽主便以休哥代替奚底，统帅五院军精锐驰赴前线。

字幕：耶律休哥，字逊宁，隋王耶律释鲁之孙，南院夷离菫耶律绾思之子。

耶律休哥乃是宗室皇亲，官封宋国王，少时即有公辅之器。辽穆宗时，乌古、室韦二部背叛辽国，耶律休哥随北府宰相肖斡征讨，叛平兵还，因功升为惕隐。

此番主动请缨来战宋兵，以解南京之围，正当青壮之年，端的英雄非凡，气壮山河。于是奉了辽主敕命，引亲兵来至幽州城北，接替耶律奚底代受帅印，预备与宋军决战。

宋军围攻幽州坚城不下，渐至将士多怠，士气低落，已非初集大兵斗志昂扬之时。

七月初六，耶律沙大军齐至幽州，在高梁河与宋军摆开阵势。赵光义亲督诸路军攻击，两军战于高梁河，耶律沙力战不支败退。然而宋军连续二十日不停猛攻幽州，士卒早已疲殆，故而虽然战胜，从午到晚，亦只追击十余里，已是强弩之末。

眼见天色已晚，众军疲惫不堪，皆欲就地扎营休整，以待来日再战。宋太宗求功心切，复命行兵，将士皆怨。

正当其时，耶律休哥率军间道而来，人人手持火炬，直如数道火龙，当面直冲而至。

宋军出其不意，且不知敌军多寡，未等接战已经胆怵，提前混乱。耶律休哥收容耶律沙败军，驱之回头再战；自与耶律斜轸统帅精锐骑兵，从左右翼挺进包抄，乘夜钳击宋军。

当时喊声大举，耶律休哥身先士卒，身被三创，犹自力战。

城中耶律学古听闻援军已至，遂开门列阵，四面鸣鼓。

城中居民趁势大呼，响声震天动地。耶律休哥继续率部猛攻，宋军被围，无力抵抗辽军猛攻，于是溃散。

耶律沙、耶律休哥、耶律斜轸三路剿杀，宋军死者万余，溃不成军，争道奔走，皆向南退，幽州之围顿解。

赵光义随赵匡胤征战多年，非同凡主，兀自挺枪奋战，与诸将杀散，首尾不能相顾。

正要杀透重围，渐离险境，忽闻弓弦响亮，坐下宝马前腹中矢，悲鸣一声，将太宗掀落马下，左足也已中箭受伤，动转艰难。

幸有近臣在后，找了一辆运送辎重驴车，请赵光义乘坐上去，众人保着急速南逃。

多亏有夜色掩护，终至摆脱追兵。

此时辽帅耶律休哥也已身受重伤，昏死过去，不能骑马。左右部将遂将主帅用轻车装载而行，代其发号施令，继续追击宋军。

辽军一直追到涿州城下而止，获得宋军所遗弃兵器、符印、粮草、货币不可胜计。

赵光义于七月初七日天明之时，先行到达涿州城外，当时宋军败兵未至。太宗复又绕过涿州城，直奔金台屯，才敢停住车驾，令左右随从回去观望打探。

随从次日回报：涿州城中诸将闻说我军大败，因不知陛下死活，正策划拥立太祖之子，武功郡王赵德昭为帝。

赵光义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命崔翰往涿州传达诏命：真龙天子自有百灵呵护，故此大命不死。命赵德昭速速班师还朝，不得稍停。

为防备契丹乘胜南侵，宋太宗又下诏命：令殿前都虞侯崔翰，与定武节度使孟玄喆屯兵定州，河阳节度使崔彦进屯兵关南，彰德节度使李汉琼屯兵镇州，以云州观察使刘廷翰为都钤辖，统管以上诸师，并得便宜行事。

安排已毕，忽又想起当年魏武皇帝曹操在赤壁大败之后，以锦囊妙计遗授大将曹仁固守南郡，反败为胜，射伤东吴大都督周瑜典故。乃将当日陈抟祖师所献八阵之图拿出，珍而重之传授诸将，嘱道：若是契丹大军来犯之时，必须依图布阵，便可大败辽兵。

将诸般细事皆交代完毕之后，宋太宗乃自金台屯启驾南返，于七月二十八日还至东京。回思此番高梁河之败，真是千般不解！

八月初二，赵光义升朝坐殿，议罚诸将从征失律之罪。诏贬石守信为崇信军节度使，彰信军节度使刘遇为宿州观察使。因北征不利，连平灭北汉战功之赏也予蠲免。

众臣不敢逆鳞面争，遂公推皇子武功郡王赵德昭为首，修表上谏：自古统兵，宜赏罚分明。臣等谓陛下当先行太原之赏，再行幽州失律之罚。

宋太宗当时大怒，复又想起诸将在涿州时曾有意立德昭为帝，便当面斥道：待汝自为天子，赏未晚也！

赵德昭被逼，无以自明，退回私舍后茫然无措，拔剑自刎。

太宗闻报惊悔异常，亲至郡王府，扶抱德昭尸体大哭道：痴儿何必如此耶！

自觉无颜面对亡兄，追赠赵德昭为中书令，封魏王，谥号懿。后封吴王，又改封越王。宋真宗即位后追赠太傅，乾兴元年仁宗又加赠太师。

画外音：赵德昭后代又复得南宋帝位，九世孙为宋理宗，十世孙为宋度宗。另有一支后裔移居朝鲜半岛，乃是白川赵氏，亦奉赵德昭为开宗始祖。

历史真相：据史册记载，宋太祖赵匡胤共有四子。乃是长子滕王赵德秀，早亡；次子燕懿王赵德昭；三子舒王赵德林，早亡；四子秦康惠王赵德芳。赵德昭自杀，便只余四子赵德芳，亦于两年后病逝，时年仅有二十三岁。宋太宗停止朝会五天，追赠赵德芳为中书令、岐王，谥号康惠。后加赠太师，改追封为楚王。后人至说“八贤王”赵德芳手持凹面金锏，上打昏君下打佞臣，并将御妹柴郡主嫁予杨六郎者，纯为民间评话，一笑置之可也。

镜头转换，辽都上京。

辽军既胜，景宗耶律贤亦行赏罚。

遂下诏曰：权知南京留守事韩德让、权南京马步军都指挥使耶律学古、知三司事刘弘，三将守卫城池有功，赐诏褒奖。以白马岭之败问责耶律沙，但终能击败宋军。功过相抵。耶律奚底遇敌而退，命以剑背击之。乙室王撒合虽临阵退却，但部伍不乱，得到宽宥。冀王耶律敌烈战死白马岭，麾下先逃遁者皆斩，都监以下杖背。

奖惩已毕，然后聚宴诸将，分别给予赏赐。

自从辽军高梁河大捷，耶律休哥一战成名，并以战功受知于辽景宗，从此执掌兵权。

西元九七九年，辽乾亨二年冬。

辽景宗发兵十万，命韩匡嗣、耶律沙为将南下，以报宋兵围燕之仇。耶律休哥随韩匡嗣出征，再次自请为先锋，前至满城。

当时宋朝满城守将，乃是殿前都虞侯崔翰，字仲文，京兆万年人。闻说辽兵进犯，急聚众将，商议对敌之策。

时有镇州都监李继隆，引本州军主动来援，并献计道：满城虽然险要，但乃弹丸之地，难敌契丹数万大军攻击。不如故作示弱，以诈降之计诱其前来，伏以精兵歼之。

崔翰闻计大喜，当即修书遣使，前往辽营请降。

韩匡嗣接到降书，信以为真，打发来使回报，便要进城受降。

耶律休哥急忙谏止：满城虽小，但因处险要，城内宋军众多齐整。今未经一战，锐气未失，必不肯就此屈降。此乃诱敌之计，将军应严兵以待，不可轻忽。

韩匡嗣闻言不听，命令前军进发，自率大军继后，并不加丝毫防备。

耶律休哥率领前军而进，加着十分小心，百倍在意，一边派出探马作为前哨，一边走走停停，并引兵登高而视。

须臾之间，宋军伏兵大起，鼓声震天动地，将士四面合围。韩匡嗣仓促之间不知如何是好，进退失据，辽军士卒尽弃旗鼓而逃。

休哥急忙整兵进击，宋兵才稍退却，辽军未受大损。

韩匡嗣这才如梦初醒，急命收拢众军，排成四方大阵，预备突出重围。

崔翰见合围已成，便从怀中掏出太宗所授八阵之图，欲按图布阵，对辽兵进行剿杀。

李继隆急忙止住，说道：此八阵之图，虽是蜀汉丞相诸葛武侯所遗，乃是以众欺少，围奸敌军所用，自是威力无穷，无有不胜。但今辽兵足有十万之众，我军只有三万，如以此八阵部署，则力量过于分散，岂能围歼？依某之计，莫若改为二阵，只击其侧翼，令彼自相践踏。此地狭隘，十三万大军拥塞不动，某恐八阵之图，无所施其技也。

崔翰恐怕违反太宗命令，犹豫不决。

李继隆急道：事有应变，安可预定？设获朝廷若问违诏之罪，请以某独自当之。

崔翰闻说有理，遂大胆违背太宗意图，变八阵为两阵奇兵，命令吹动号角，攻敌两翼。一场大战过后，辽军惨败，被斩首万级、俘三万，只有半数败归幽州。

辽景宗帝闻知败讯，诏命耶律休哥代替韩匡嗣，总领南面戍兵，并封为北院大王。又不甘此败，于是亲征攻宋，复以耶律休哥为前军主帅。

耶律休哥乃率前锋兼程南进，兵围瓦桥关。此番知耻后勇，阵杀宋朝守将张师，之后又大败援兵于南易水，连战连胜。后因军中粮草不继，振旅班师而回。

辽主大喜，授封耶律休哥为于越王。

辽乾亨三年，宋太平兴国五年，三月。辽景宗再次发兵十万，从西路南下攻打雁门。

此时镇守雁门关者，正是北汉名将杨业，举家投宋不久。闻报辽军将至，遂主动出击，率领数千骑兵从西陉而出，绕到雁门关以北，再由北往南，突袭辽军。

恰逢潘美闻讯率兵来援，与杨业前后夹击，大败辽兵。此战杀死辽国驸马侍中萧咄李，活捉马步军都指挥使李重海。

宋太宗战后叙功，提升杨业为云州观察使，依然兼任郑州、代州职务。

自此杨业声威大震，契丹人但凡见到杨业旗号，即刻逃遁，“杨无敌”三字愈发叫得震天响。宋朝戍边主将大多妒忌，甚至暗中上书诽谤杨业。

宋太宗阅后从不多问，封好奏章交给杨业，以示对其信任。

潘美留驻守卫北边，时任三交都部署。袭击占据北边咽喉固军，贮积粮食驻兵坚守。后因巡视代州整顿军备，适逢辽骑来犯，由此潜行进军，与杨业合击，大破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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