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集 潘杨公案（2/2）

辽军中计，随后掩杀。

未料那辽军主将耶律斜轸，也是个善会用兵的，一面令人随后佯作掩杀，却并不苦追，以争取时间；同时早派副将萧挞凛，兼道绕行杨业前军之左，先设下埋伏；自己又越过杨延玉后军，快马来与杨业交战。

杨业见到耶律斜殄，自是熟人见面，不须通名介绍，挥刀即战。

耶律斜殄边战边以言语相激，骂其卖主求荣，数典忘祖，复又假装败退，往左侧而走。

杨业被他骂得火发，却忘了自己是来引诱敌军，只命长子领中军押住阵角，自率五百精骑往追耶律斜殄。

于是毫无悬念，杨业与五百骑兵落入萧挞凛包围，因而中伏大败。

杨业毕竟是无敌大将，且萧太后早有严令在先，只要活杨业，不要死无敌，故此萧挞凛不敢命士兵放箭，被杨业单刀匹马杀出。

四顾不见二子，于路一面招揽流散，一面打听二子下落；方知长子延昭已引辽兵冲出谷去，次子延玉断后，却被辽将射杀。

杨业闻罢，大叫一声，在马上几乎昏倒，被军卒一把扯住，才未跌下马来。于是强忍悲痛，引百余残兵往南引退，从中午直到傍晚，方杀至陈家谷口。

此时天至傍晚，残阳如血，只见谷口空荡荡地，哪里还有一个人影？

杨业仰天大叫道：某所担心之事，果然不幸言中矣！

便在此时，忽听背后金鼓大作，号角长鸣，马蹄动地。杨业倒垂金刀沥血，强压住突突心跳，回首看时，见辽兵满山遍谷，已杀至近前。

杨业苦战一天，知道部下所余百名部众早已无力再战，便与众军说道：我受宋帝厚恩，当以死报之。尔等家中自有父母妻子，不必随我作无谓之死，这便出谷逃命去罢。若是逃不动时，便可向契丹投降，杨某不怪。

众军皆大哭道：我等不逃不降，愿随令公死战！

于是返身杀回，刹时没入辽兵战阵，并无一人逃走，亦无一个活命。

此时杨业身上已被受数十处伤，乃振作精神，长啸一声，回马冲入敌阵，亲手杀死辽兵数百，并斩三名偏将。最终胯下坐骑亦中数箭，身受重伤，再也奔跑不动。

那匹宝马只知忠心救主，遂凭一腔热血冲出重围，最终倒卧在山坡林外。

杨业知是此马颇通人性，欲驮自己穿林而走，只因失血过多，这才倒毙林外。于是眼望战马，流下两行伤心之泪，遂即闪身入林，倚树喘息，以歇气力，预备逃走。

不料这时却有一员辽将，名唤耶律希达者追至，远远看见杨业背影在树后隐现。遂悄悄掩至林外，张弓引矢，一箭射中杨业肩头，将其钉在树上，动弹不得。

耶律希达狂喜，自身上解下绊甲丝绦，上前将杨业紧紧缚住。可叹堂堂无敌之将，终被一个无名末将擒获。

经此一战，次子杨延玉死，长子延昭与三子延浦侥幸逃脱，三千兵全军覆没。

大战结束，耶律斜殄收兵回到寰州，将杨业擒献圣宗。萧太后大喜，急命松绑，复令送去医官营帐包扎创伤，更衣沐浴，再行劝降。

杨业便使医官请来耶律斜殄，当面说道：某在汉主帐下之时，便与辽国交战三十余年，杀伤贵国兵士无数。若使我降契丹，此罪之重，万死不足赎也。且大宋太宗皇帝待我恩重，某本欲讨敌保边，以报皇恩。不料却被奸臣逼迫出兵，又不予接应，致遭惨败，丧师三千。对于宋辽两国，我皆重罪之人，尚有何脸求生乎？将军请回复太后，杨某有死而已。

于是拒绝劝降，宁死不屈，绝食三日而死。

此后杨业英勇事迹，在辽国被传为佳话，并在密云古北口修建杨无敌庙，四时祀奠。

杨业死后，首级被传往云、应二州，宋军弃城而逃。至此雍熙北伐所取全部土地百姓，复被辽军夺回，宋军精锐大量战死，举国战斗力大为削弱。

陈家谷之战传报汴京，赵光义痛惜杨业之死，追赠太尉、大同军节度使。封杨业长子供奉官杨延昭任崇仪副使，三子殿直杨延浦、四子杨延训同为供奉官，杨延瑰、杨延贵、杨延彬担任殿直。赠次子杨延玉子爵，使其子袭之。

罢潘美三级职位，王侁发配金州，刘文裕发配登州。

宋军在歧沟关一战遭到惨重失败后，北宋便丧失战略进攻能力，被迫转入战略防御。是年末，耶律休哥与萧太后会兵，复在君子馆之战中全歼宋军数万。

辽军战后打扫战场，耶律休哥收宋军之尸，以为京观。

辽朝上下大喜，请圣宗及萧太后进封耶律休哥为宋王，行再生之礼。耶律休哥乃为辽国历史上，独有行再生礼臣子。

宋太宗闻军复败，愤恨不已，深责众将道：朕向日回师之时，以陈抟祖师八阵图相授，怎生嘱咐你来！尔等不遵成算，领十万甲士出塞逼斗，往复劳弊，为敌所乘。着实可恨！

申斥已罢，待东路军主副帅曹彬、米信等人回朝之后，皆被贬官。

画外音：若论此战之失，主要责任在于东路帅曹彬。其在攻取涿州之后，无法保证宋军粮道，危难之时又无力约束诸将，以至宋军丧失最后全军撤退机会。作为主帅，曹彬更在宋军溃败时骑马夜遁，导致全军崩溃，若无名将李继隆、李继奋苦战断后，恐怕损失愈巨。潘美时年已是六十六岁老将，一生立功厥伟，几无败绩，亦少过失。只因此战自己意志不坚，复被王侁、刘文裕二贼连累，致被削官三级，且背害死杨业罪名难以清洗，不亦惜哉。

宋太宗亦知此战过错不在潘美，转过年来，即诏许官复原职。但潘美念及杨业枉死，自己毕竟负有责任，于是悒悒不乐，数月而卒。

历史真相：潘美日后被评书艺人丑化成奸邪嫉功之辈，与后世秦桧同为谗害忠良之大白脸奸臣，则未知其因，似乎太过。至若王侁，自也不被民众放过，在《杨家将》中被改名为王钦若，评话中复名王强，原是辽国萧太后所派间谍奸细，契丹名为赫黑律，一生苦害杨延昭，终于死于杨家梨花枪下。民间演义自是图个大忠大奸，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终至大快人心结局，至于相去史实越来越远，最终完全失其本来面目，则不予理会。

潘美作为古之名臣，后世评话中特大冤假错案，到此收口不提。

此战之后，宋朝失去攻取幽云十六州最后机会，之后百余年间对辽国转取战略防御，再无翻身之机。宋辽其后又有数次战争，则皆为一城一地战役，再无战略性攻伐。宋太宗及群臣从此逐步改变对辽策略，并采取若干较为有效防御措施，同时又积极主动谋求对辽和平。宋太宗此一重大转变，后世史家皆予以充分肯定，惟吃瓜群众不肯原谅。

至于此战主要责任人曹彬，倒不似潘美等被搞得灰头土脸，甚至名声并未受太大影响，只被降为右骁卫上将军，其后不久便复起为侍中、武宁节度使。

镜头转换，按下辽宋，复说夏州。

宋雍熙四年、辽统和五年，春二月。

李继迁再攻夏州，兵马逼近，但鉴于前败，徘徊不敢前进。

宋知州事安守忠率众三万迎战李继迁，前军至于王庭镇，被李继迁设伏诱战，大败安守忠，追到城门。李继迁遂趁势进兵围困夏州，两个月不解。

知麟州韩崇训率军前往增援，李继迁见状退军，进入沙漠，逐水草而居，便于攻掠。并屯驻黑水河一侧，据险自固。

宋将石保兴正在巡按罨子寨，李继迁见石保兴所部不过两千人，于是渡河决战。石保兴在河对岸埋下伏兵，候李继迁半渡而击，大败之。

李继迁素来凶忍，虐待党项咩兀等族部属，咩兀族首领都指挥遇乜布等人恨极。遂趁李继迁在无定河畔会盟诸部族时，以暗箭射之，中其鼻凹，伤口长久不愈。

宋太宗闻报李继迁归附辽国，便遣李继捧回归夏州，赐名赵保忠，授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五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以牵制李继迁。

李继捧为向宋太宗邀功，假言李继迁归顺。

太宗信以为实，遂授李继迁为银州刺史，充洛苑使。

李继迁拒绝不受，反而遣使前去辽朝乞和。辽圣宗大喜，乃封王子帐节度耶律襄之女为义成公主，下嫁李继迁，并赐马三千匹。

自此李继迁便以辽国驸马自居，并仗恃契丹为后盾，出兵击败宥州御泥、布啰树两部。

宋淳化元年、辽统和八年，夏四月。

李继捧与李继迁战于安庆泽，李继迁又中流矢，因而败退。

十月，李继迁派破丑重遇贵至夏州诈降，李继捧纳之，不作防备。李继迁率部紧随其后攻城，破丑重遇贵在城中接应，李继捧大败，但夏州未陷。

辽国进封李继迁为夏王，自此称王建节。

辽统和九年初，李继迁再攻夏州，七月占领银、绥二州。宋朝被迫授给李继迁银州观察使封号，赐姓名赵保吉。但李继迁旋又归附契丹，并联结辽兵，多次袭击宋西北边境。

九月，李继迁占据王庭镇旧地，预谋夏州。李继捧率熟户貌奴、猥才两族兵马趁夜袭击，夺李继迁牛畜两万余。李继迁再次放弃银州，逃走到铁斤泽。

似此屡败屡战，愈挫愈勇，可谓百折不挠。

北宋淳化三年、辽统和十年，正月。

李继迁引诱李继捧归附辽朝，再次引兵占据银州城，并遣李继捧去辽朝请命入贡。辽圣宗闻李继迁曾受宋朝之封，遂派西南招讨使韩德威率兵持诏，前去银州讯问李继迁。

韩德威到银州之后，李继迁以西征为由不见。韩德威大怒，纵兵大掠银州之后撤回。

李继迁自接受辽朝赐婚之后，每年贡品皆在蕃族之间征用，境内财产渐至贫乏。于是复又上书宋太宗道：臣闻自古中原君主，皆主张王者无外。我西戎之人，岂非陛下臣民耶？今请许商旅相互往来，以满足边境民众生活。

宋太宗览奏，诏允双方互市。

李继迁却又上奏辽圣宗，状告韩德威大掠银州。圣宗下诏抚慰，夏州再次遣使入辽。

当时李继迁虽然收复绥、银二州，但宥、夏、庆等州仍在宋军手中。李继迁于是遣使入宋，请求赐还故土，宋太宗不准。

李继迁怒道：五州故地，是先祖遗留，今收回旧地，乃我之责也。

于是激励部众，以李大信为蕃部都指挥使，率众攻打庆州。庆州北接沙漠，无险可恃，夏州大军一到，宋军不知所措。

知州刘文质以私产二百万两赏赐给军，于是士气昂扬，李大信不克而回。

淳化五年、辽统和十二年初，李继迁攻掠灵州，掳掠居民。又至夏州袭击李继捧，再次将李继捧击败出逃。

宋朝派军来援，堕毁夏州城，李继迁退居沙漠，派张浦到宋朝谈和，被宋太宗扣留。

辽统和十四年三月，宋洛苑使白守荣护送辎重至灵州。

李继迁设伏浦洛河，佯作示弱诱敌，大败宋军，获粮四十万石。复又纠合党项诸族，发兵围困灵州，意图索回谋臣张浦。

宋太宗大怒，命十州都部署李继隆出环州，容州观察使丁罕出庆州，殿前都虞候范廷召出延州，殿前都指挥使王超出夏州，西京作坊使张守恩出麟州，五路进援灵武。

八月，李继迁回援平夏，与宋军战于乌白池，不敌五路宋军合击，复又大败。

宋至道三年，辽统和十五年，十二月。

李继迁复上表归宋，被授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但其受任宋帝所封夏州刺史之后，仍在边地掳掠，不断与宋朝发生战争。

西元一零零一年，北宋咸平四年、辽统和十九年，四月。

吐蕃六谷部长潘罗支接受宋朝封授，统治西凉，出兵攻伐李继迁，不料却为其所败。九月，李继迁攻陷清远军，乘胜进围灵州。

李继迁委是一个战争狂人，对宋作战刚刚取得胜利，便把攻掠目标转向西部回鹘，以及吐蕃诸部。回鹘与吐蕃部落独力不能抵敌，便一同依附宋朝，以对抗党项。宋咸平五年三月，李继迁攻破灵州，改名西平府，次年正月建都于此。

宋真宗妥协退让，授李继迁夏州刺史，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五州观察处置押蕃落等使，正式承认其对西夏统治之权。

李继迁至此终于夺回五州之地，幅员数千里之广。但其并不满足，以此五州为基地，又迅速向西现南两面发展，不时攻城略地，侵略回鹘及吐蕃。

咸平六年二月，吐蕃潘罗支派遣咩逋族蕃官成逋到镇戎军，向宋朝请求讨伐李继迁。

宋朝边臣因其没有官方文牒及朝廷颁赐玺印，恐又是李继迁前来诓兵，便将成逋当作间谍擒送至部署司。成逋半路逃走，坐马跌倒坠崖而死。

当时宋真宗在位，闻奏深为悲悯，令渭州刺史以礼葬之。

李继迁闻说此事，恐宋朝再出五路大军来伐，遂率领大军自灵州出城，驻扎在鏊子山，放还六谷部归降吐蕃部众，派人赠送铁箭给潘罗支为誓，愿与其结盟修好。

潘罗支被其欺负怕了，反引部众数次与李继迁作战，复侵夺党项族许多人口牛羊。

当时灵州没有守备，潘罗支派遣吴福圣腊，越过夏境东入汴京献贡宋朝，奏言对李继迁桀骜不驯十分恼怒，今已集中骑兵六万，请求宋朝发兵与之合力，共同收复灵州。

宋真宗深以为然，加封潘罗支为朔方军节度、灵州西面都巡检使。又以吴福圣腊为安远将军，次首领兀佐等七人为怀化将军，使出兵共图李继迁。

吴福圣腊回返之时路过西平，不料李继迁早就在半路等候，派人袭击车队，尽夺宋朝赐给潘罗支牌印、官诰及所赐衣服、器械，吴福圣腊仅以身免。

宋景德元年、辽统和二十二年，正月二日。

李继迁因误中吐蕃潘罗支诱兵之计，陷入重围。其后虽透围而出，但多处受箭，终伤重而死，时年仅有四十二岁。

其子李德明嗣位，追尊李继迁为“应运法天神智仁圣至道广德孝光皇帝”。李继迁死时，其孙李元昊刚满周岁，待其三十五年之后称帝，便追谥祖父为神武皇帝，庙号太祖，陵墓称为裕陵。既追谥太祖名号，说明是将其视为西夏国开基始祖。

画外音：李继迁为恢复西夏五州祖业，自二十岁假作发丧出奔，开始与宋朝对抗，征战二十二年，直至四十二岁身死，几乎皆在马背上度过，亦足令后人感叹不已。其孙李元昊于三十五年后建立西夏国，与辽国及北宋奠定三分天下，奠基之功尽在李继迁一身，比之当初三分天下居其一之蜀汉先主刘备，其坚韧不拔精神，犹有过之。

镜头闪回，按下西夏，复说川蜀。

字幕：公元九六五年，宋乾德三年，孟昶出降，后蜀灭亡。

宋将王全斌纵兵大肆掳掠，且将后蜀府库金银珠宝、铜币重货、绢帛布匹轻货等运往京城开封，号称日进纲。为此强征大量民夫，水陆兼运，以十数年方才运完，蜀民大怨。

四川成都一带人多地少，农民稼穑不足自给，便多兼营纺织、采茶等业。北宋朝廷所设官府于是立“博买务”，垄断布帛贸易，肆行盘剥。因禁止农民与商贩自由买卖，豪强地主则趁机释贱贩贵，投机倒把，敲剥百姓，从中渔利。官府又将茶叶划入专卖，对茶农低价购茶，高价卖出，使广大茶农纷纷破产，生路断绝。（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