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解铃(2/2)
这话拨云见日,乔婉娩堵塞的思绪,有点点疏通了。
她噙笑对角丽谯,“谯姑娘倒是通透。”
“受益了。”
她原以为,自己的疲倦源于拼命追赶,却怎么也追不上李相夷的背影。
只有放手,方能消除。
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另外一种途径。
“可是……”愁虑仍是徘徊不去。
角丽谯替她说了出来,“谈情说爱是两个人的事,也不能事事各行其是。”
“你想得通,李相夷未必想得通。”
“他心智过纯,要成气候,怕是绝非朝夕之间。”
“你若要等,”她端详了下乔婉娩的姿容,“可别把花都等谢了。”
乔婉娩沉默了沉默,没作回答。
转而问,“你对笛公子……会到什么时候?”
角丽谯发出一声轻笑,话里话外阴辣起来。
“我么,已经作了计划。”
“打算下剂狠药,把他绑回帮中。”
“挑断了手筋脚筋,让他乖乖待在我身边,做我的压寨夫人。”
“你觉得可好?”
乔婉娩听得心惊,心下并不信。
“谯姑娘玩笑了。”
角丽谯收笑站起来,“你这人真没意思。”
说完,她往前走了两步,话锋一转。
“老巫婆——”她忙改了对祝云华的“敬称”,“有人同我说,如果你真的爱一只鹰,就不会剪了他的翅膀。”
“因为那样,鹰便不是鹰了。”
笛飞声也不是笛飞声了。
一个断了手脚筋的废物,她怎么会爱上一个废物。
言罢,她脚下一踏瓦片,运着轻功往金鸳盟飞去。
“走了。”
“你下次若还想和本姑娘说话,就要奉上黄金百两了。”
乔婉娩当耳旁风,“下次你来,请你吃茯苓糕。”
角丽谯的话远远飘在风中,“单我一盒,可别有石水的份。”
“石姑娘不爱吃茯苓糕。”乔婉娩如实相告。
她注意到角丽谯的步子迟滞了一瞬,掌心握的剑抖了抖。
可见是气极。
如此说来的话,每次相聚见面,石水都会面不改色地咽下几块茯苓糕,为的便是同她争抢,叫她不得心满意足。
偏偏还端得一副正人女子做派,委实可恶。
而先前的每次,乔婉娩都看破不说破。
天越发黑了,白日就要散尽。
她失笑起身,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刚推开一点门,就突然被吓了一小跳。
左肩膀毫无预兆地,被什么碰了下。
她反射性往左望去,一如既往望了个空。
遂脱口嗔怪,“你下次拍左边,能不能不要在我的右边出现?”
视线从左转到右,身边果已站了道修长的人影。
“你来做什么?”
她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一次再也不回头的长气,于是正过脸,冷声问。
“阿娩,”李相夷深呼吸一口气,“我来……”
“和你道歉。”
音调很轻,小心翼翼地轻。
同时又很重,缀着深思熟虑的明悟与真诚。
响在灰茫茫的夜色里,使得某种浮动不定的虚空,一下子凝固了。
乔婉娩心头一实。
她这才意识到,先才是自己恍惚了。
李相夷拍的其实是右肩膀,人也是打右边出现的。
这一次,没有戏弄她。
一时间,她有很多话想说,可半晌又组织不起语言来。
只有委屈,长久地翻涌着。
她咬着嘴唇,静立在门口。
李相夷也一动不动地,陪她站着,只是心间坐立难安。
直到腿部的微麻将乔婉娩刺醒,她方开口。
“进来吧。”
李相夷掐手心的拇指顿住,“好。”
木门吱呀两声,完全打开又合上。
烛火亮起来,映衬在窗纸的影子,由长变短。
蜡烛快要燃尽的时候,屋子里才剩了乔婉娩一个人。
她含着颗甜味绵长的糖,手从桌案的几本书下,抽出压着的一封信。
笔墨很新,是前不久怀着胀痛,一字一句写下的断舍。
她翻看了一下,最后置到烛火之上。
微末的火苗窜成一大团,吞卷掉信。
信纸一寸寸化成灰烬,莫名地,她心脏抽痛了一下。
抽痛完,是一种奇异的踏实。
就仿佛,那火烧的,是一段没有结局的过往。
痛彻心扉,又劫后余生。
一道清朗月白人影,坐在院里的石桌前斟酒喝。
“相夷,你明白得太晚了,你怎么明白得这么晚……”
李莲花脑海里,回想起乔婉娩在地道中,泪流不止地捧着他的脸,所说的话。
酒从口中,一路苦到心头。
以至于他遥遥望见,一道春风拂面的红影,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自己院里回的时候,有些想动手的冲动。
可到底只是感慨。
感慨完,是伤疤被抚平的安然。
酒也没那么苦了。
细细一品,还有点回甘。
他伸手指了指,石子路上过来的人。
“你呢,也别嫌李某话多。”
“这姑娘家的心,似琉璃易碎,也似磐石坚不可摧。”
“一旦动了放手的念头,是很难转圜的。”
“所以啊,多留意下,别再惹人家伤心了。”
李相夷好好应下,“知道了。”
“我同阿娩说开了,保证不会像从前那样了。”
李莲花“嗯”了声,“说开了就好。”
很多时候,两个人越走越远,也有把话憋在心里的缘故。
任由矛盾滋长积累,堆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又想什么呢?”
李相夷见他神色略有飘忽,手在他眼前一晃。
“没什么。”李莲花眸光聚焦。
随后一磕酒盏,佯装责备他。
“这保证,口头上的做不得数。”
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
李相夷知他意思,点点头。
很快从另一个角度反应过来,此话背后的另一层含义,怨怼道。
“在你眼里,我说出去的话,就这么不值钱吗?”
李莲花被噎笑了,“你看你想多了吧。”
说完,给自己再倒了杯酒喝。
李相夷劝他,“少喝点酒,吃糖吧。”
他从腰封挂的布袋里,摸出两颗糖来,抛过去。
“我的糖甜,比你甜。”
李莲花信手接住,骂了他一句,“臭小子,你这糖从我那儿顺的不是?”
李相夷不承认。
其实,他们俩都是互相顺的。
东顺一颗,西顺两颗,口味又一样,分也分不清谁是谁的。
两人正争着糖的问题,倏有一只灰色的鸽子,背顶宽广的浓云盘旋着,两圈后俯飞而下,落在酒壶盖上。
鸽子滴溜着眼珠,歪头瞅李莲花。
李莲花去解它腿上的信筒。
李相夷注意到信筒上刻的纹样,说,“万圣道。”
“又来了。”
自打十岁那年,闲云山庄所受一难,他便知晓,李莲花与万圣道有些干连。
这些年来,也不乏信件往来。
封氏兄弟常在信中,滔滔不绝地陈述,万圣道的发展事宜。
李莲花每次提笔回信,都要长吁短叹,头疼得很。
然而这一次,似乎不同以往。
李莲花展开纸条,越读,眉头皱得越深。
“怎么了?”李相夷预感不妙。
李莲花沉声回。
“封磬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