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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生的确聪明机灵又狡诈。”姜海想起被讹的那五百两银子,顿时心隐隐痛起来:“算罢算罢总归太后寿诞后他要走了,眼不见为近。”
却见杨衍手中拿起案卷来看,是不想理他了,姜海作一揖悄然退去。
也不知过去多久,杨衍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原是炭火燃烬,残存的火苗将熄未熄的,脱口唤了声:“冯舜钰”
忽又怔怔的,理不出自己的思绪来。
张暻从正堂出来,即在廊前磨蹭拖沓,瞧见舜钰路过,即朝她丢个眼色,然后脚不停的朝外走,忽见园中有座白石垒的假山,闪身躲至后。
稍许即见舜钰也挨捱过来,见他便问:“张大人唤我来何事”
张暻呲牙拍拍她肩,松了口气:“今日事出突然,不急提前知会你,堂上三番两次想插话却不得时机,幸你睿智机敏,将祸事堪堪避过。”
舜钰微笑着道:“谢大人关心。远水总是解不了近渴,凡事还需靠自己化解才好。”
“你这话若被沈二爷知晓,有多伤他的心。”
舜钰素来知晓张暻是沈二爷的学生,近朱者赤,他的脾性也多稳重,怎突然说起这种话来
看他脸上有抹戏谑的笑意,舜钰不觉红了脸,抿着嘴道:“正想问大人件事哩,六年前田启辉满门抄斩的案卷,可是在你的手上”
张暻不答,只是看她:“你问这作甚”
“我在案库历事,前些日万评事命我整理案宗,如有出借未还的案卷需得讨回,问过苏大人,说是给了大人您。”舜钰答的滴水不漏。
张暻不疑有它,颌首说:“我是曾借出过,不过已还给金耀门总库。”
舜钰有些急了:“十年内重案皆在大理寺案库备存,你怎会还去那里丢了该如何是好”
索性去攥张暻的衣袖:“我现就随大人去金耀门,把那案卷讨回来。”
张暻站着不动,微笑说:“金耀门戒备森严,怎会丢得。我还有公务在身,现可去不了,你毋庸多虑,我明日即替你去取回就是。”
舜钰听他说的诚恳,并无敷衍之意,也只得悻悻松开手,想想道:“我晓得大人最爱吃酸萝卜炒野鸡崽子,炒得辣辣的,回去装满一盒子,明日就等大人来拿”
张暻愣了愣,抬手给她额上个爆栗子:“鬼灵精”
第贰伍陆章 画现秘
舜钰回少卿堂进次间,姜海后脚也跟过来,劈头就问游春图装裱的进展如何。
舜钰没空搭理他,将书案上包画棉巾解开,小心把卷画摊平。
画芯面的污物,昨晚已用摄子一点点拈掉,借着窗外晴朗的日光,她细细察看可还有遗漏未除的。
姜海用袖子捂鼻,皱紧眉头问房里是什么味,臭气熏天如溷厕。舜钰头也不抬回话:“这古画十年间污垢满面,昨用滚水淋洗数次,再用冷水滤清,大抵是墙角那五六桶未倒的脏水味儿。”
昨她自个来来回回倒了数次,后实在精疲力竭无力气。姜海回望去,果然桶桶乌浊漆黑。
忙喝命侍卫拎去倒掉,舜钰朝他招手让近前,笑说:“姜大人请看,这才是展子虔初画时的着墨色。”
姜海看那山水青绿,桥柱泥金,树干赭石等色调,果然清晰鲜丽,色泽浓艳,竟比往日所见好看数百倍。
瞬间大喜过望,再看那破洞鼠咬及血手掌印等处,又忧心问如何修补,舜钰笑道:“此前装裱这画的良工,有补天巧手,贯虱之睛,是以补洞托画简单许多,待揭弃画作旧裱件后,用新的托纸洒水受潮,拿排笔蘸浆刷画芯于背,再用棕刷将托纸”
“如此装裱一新后,冯生觉得这画可值多少银子”姜海兴致勃勃的打断她。
舜钰顿了顿,心沉冷意,姜海怎会爱听自己说这些呢,附庸风雅而又利欲熏心的浊人,古画落入他手中,实如明珠蒙尘,即便补得再完美无缺,还是失去了它的灵动神采。
说些姜海爱听的罢舜钰抿着嘴唇,指着搁案上的簇新白绢道:“画芯需用托纸来衬,游春图原用的是单丝绢,我听闻宣德绫绢闻于世,价格自然不斐,也唯有李记丝绸铺进了仅此一匹,我全买下只算勉强够用。合计壹百两银子,帐先赊着,过两日店铺伙计会至大人府上索讨,望您先知。”
“壹壹百两银子”姜海眼前突然发黑,声音都有些哆嗦了:“我给你伍百两银装裱,你怎怎地还要我壹百两,你气煞我”直揉着胸口喊疼,侍卫忙端来官帽椅伺候他坐了,再递上滚滚的参茶。
舜钰面色若常道:“大人此话差矣。这壹百两是修补游春图的用度,画即然是你的,这银两不也还是你的么。”
姜海吃两口茶才缓过劲来,听得此话又是气怔,恼怒道:“你巧舌如簧,我不与你辩,你把这单丝绢退回去,买十两一匹的皂绢即可。”
舜钰手指慢慢划过那白绢:“大人要用皂绢,那就用喽。不过看在五百银的份上,我得提醒您一句,皂不耐久,易烂,现又是多雪雨之季,怕是大人这厢还没脱手,那古画已不成样了。到那时你再来寻我装裱,给壹千两银,也是爱莫能助了。”
姜海闻言,真是愁肠百转,滋味千回。
倏得狠拍大腿一记,把牙咬得咯吱作响:“算罢算罢,就用这白绢做托画”
舜钰展颜笑弯了唇:“大人英明,怎会做捡芝麻丢西瓜的事。待得补洞贴纹完毕,便是全色及接笔,若要同原画色貌一致,市面上的颜料低劣粗糙,需得画工坊的艺人特地去筛淘”
“冯生毋庸再说”姜海摆着手站起身,这里实在呆不下去,边朝门外走边嘟囔道:“让他们去我府上领钱。”
待得猩猩红毡帘恍荡间,房内再无闲人,舜钰渐敛起笑意,辄身至案前紧盯着那枚血掌印。
经了清水洗涤,这血掌印愈发的鲜明起来,用尽气力按印上去,连五指头上的”涡纺“及”流纹“都清晰可见。
是大哥田舜吉的掌印。舜钰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中的凄楚痛苦已难形容。
她默默站了会儿,用衣袖抹把眼睛,掌印下隐约有黑色的字迹,只是被血浸覆的看不见而已。
舜钰在桌案面平辅层薄绢,将画芯背转置于绢上,取来湿不见水的棉巾盖住,在等画芯与旧托纸间浆料剥离时,她就站在窗前朝外望,其实并无甚风景,雪水顺着屋檐滴嗒在融,几株老树光秃秃的,两三个杂吏缩着头在扫雪开道,她却看了许久。
半个时辰后,舜钰重回桌案前,用指腹试画芯,已然湿润闷透,是最宜揭裱的时候,她便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