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孤注一掷(2/2)
刘执徐盯着他,眼神复杂——这人不仅有壮志,更有周密的算计,只是这份算计里,带着太多孤注一掷的冒险。
他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赵玉琸。窗外的老树刚抽出新芽,嫩绿的枝叶在风中轻轻摇曳,斑驳的树影落在他的官袍上,添了几分沧桑。伫立良久,久到赵玉琸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已不见先前的怒色,只剩下深重的忧虑,连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愈发深刻。
“琸玉,你这不是在求官,是在赌命。”他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你赌上的,是琸玉商行这些年的全部基业。”
“从京师的铺面到西域的商路,从你妻子手里的账本到伙计们赖以为生的营生;是商行上下千百口跟着你踏实做事的人的性命;若你倒了,他们轻则流离失所,重则锒铛入狱,更有甚者失去的是身家性命。你进户部,动的是陛下的利益,有心之人定会拉着为师一起算账,其他人也难逃牵连。”
他向前逼近一步,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赵玉琸的眼睛:“你要钱、要权、还要民望,三条路并行,走的每一步都比前人更激进、更不留余地。你如今要动的,是整个朝堂的食粮——那些靠囤积居奇牟利的粮商,那些垄断水利工程的官吏,那些借着六部权柄中饱私囊的蛀虫,他们遍布朝野,盘根错节,你动他们,便是与整个旧势力为敌!”
老臣枯瘦的手指紧紧扣住案沿,指节泛白,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老实告诉为师,你如此不惜一切,究竟是为了陇中百姓,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做成一番大事,还是为了填补那空缺了二十年的户部尚书之位,想成为下一个楚旭东,甚至超越他,握住更大的权柄?”
赵玉琸的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陇中来信,信纸被茶水浸过的地方有些发皱,却依旧能看清那些带着温度的字迹。怀中的洮河石贴着心口,传来微凉的触感,像是在提醒他最初的心意。
“起初,弟子只想行好新政。”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让京师的商户守规矩,让百姓买东西不用再担心缺斤短两,让商行的伙计们能安稳赚钱。可之前在陇中,见了流民食不果腹、孩童冻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见了王老汉扒开冻土旱地说‘这地要废了’时的绝望,弟子才明白,商人的本分是谋利,而官员的本分,是护民。”
他抬起眼眸,目光清明得没有半分杂质:“户部尚书之位吸引学生的,从来不是权柄本身,而是那个位置能带来的能力。能调拨全国的粮源,在灾年时第一时间送到百姓手中;能兴修四方的水利,让田埂上的麦苗不再因旱涝枯死;能推行全国的‘诚信印’,让天下商户都守规矩,让百姓免受盘剥之苦。前人的路学生不会走,更不屑为之。但这条‘以民为本’的路,就算粉身碎骨,弟子也要走到底。”
漫长的寂静在书房里蔓延,只听见更漏滴滴答答的声响,一秒一秒,像是在丈量着两人之间的决心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