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金婚故地逢旧影(1/2)
黄鹤楼主楼顶层,许湘云突然抓住李沛然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衣袖里。
“沛然,你看那边——”她的声音在江风中微微发颤,“那个穿藕荷色旗袍的女人……像不像莺儿?”
李沛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夕阳正从龟山方向斜斜铺来,将观景台上的人群镀上一层金边。在攒动的人影中,确有一位挽着复古发髻的女子凭栏而立,侧脸的弧度、脖颈微扬的姿态,甚至那偶尔抬手整理鬓发的动作,都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叠——
一千三百年前,江夏城西市绸缎庄前,柳莺儿也是这样倚门而立,手里总捏着一方绣了黄鹤的帕子。
“不可能。”李沛然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只是巧合。”
可话虽如此,他的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挪去。
这天是他们结婚五十周年纪念日。按照三十年前就立下的约定,每个整十年的纪念日都要回到黄鹤楼——这个既是终点也是起点的所在。
早晨出门前,许湘云还对着镜子抱怨:“出版社非要我们在回忆录畅销榜第一的牌子前拍照,说是要更新宣传照。我都七十三了,还拍什么时尚硬照?”
李沛然正小心翼翼地给那枚从不离身的唐代玉珏系上新的丝绦——原来的丝线在前几日突然断裂,这让他莫名有些不安。闻言笑道:“昨天直播时谁对着镜头说‘七十三还是青少年’的?弹幕可都截屏了。”
回忆录《鹤楼烟云录》出版三个月,已经连续十二周占据畅销榜榜首。书里他们巧妙地将穿越经历包装成“一场持续半生的、集体无意识的文化梦境”,保留了所有关键细节,却给真相蒙上文学化的薄纱。学界为此争论不休:心理学派认为是潜意识对历史知识的创造性重构;考据派则坚持书中的某些细节“精确得不似虚构”,比如对天宝年间江夏城排水系统的描述,竟与三年前新出土的唐代沟渠遗址完全吻合。
更微妙的是,书中附录收录的二十七首“楚地采风所得古民歌”,其中三首的旋律片段,竟与湘西某个土家族寨子祖传的祭祀歌谣有七分相似。民族音乐研究所的专家上个月专程拜访,谈话间那位老教授盯着他们看了许久,最后说:“二位不像是在写书,倒像是在……还愿。”
此刻,那本引发无数讨论的回忆录正躺在李沛然随身背包里,扉页上是他清晨刚写下的一行诗:“五十年间云共鹤,今朝犹唱楚人风。”
观景台上人声渐稀,旅游团的大巴陆续离开。那藕荷色旗袍的女子转过身来——
李沛然呼吸一滞。
不是柳莺儿。眼前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眉眼间确有两分相似,但更引人注意的是她旗袍领口别着的一枚胸针:银质底托上,嵌着一小块青玉残片,雕工是模糊的卷云纹。
许湘云已经走上前去,用的是她直播时最擅长的亲切语气:“姑娘这胸针真别致,是在哪儿买的?”
女子微微一愣,手指下意识抚上胸针:“家传的老物件。说是曾祖母从湖北老家带出来的,具体来历也不清楚了。”她的普通话带着一丝极淡的、难以辨认地域的口音,像是长期在海外生活后的腔调。
“能冒昧问问您曾祖母的姓名吗?”李沛然问出口才觉唐突。
女子却笑了:“姓柳。柳月华。怎么,二位认识柳家的人?”
江风突然大了起来,将许湘云鬓边的白发吹乱。李沛然看见妻子眼中闪过一瞬的泪光,就像许多年前在唐代的那个黄昏,柳莺儿将绣好的黄鹤帕子塞进她手里说“此去长安路远,莫忘江夏有故人”时一样。
“也许……在书里认识过。”许湘云从包里取出《鹤楼烟云录》,翻到中间某页。那里夹着一张手工画的书签——是当年柳莺儿绣帕纹样的临摹稿。
女子接过书,目光落在书签上,又抬头看看他们,忽然睁大眼睛:“你们是……李先生和许女士?”她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本同样的书,扉页上有李沛然的亲笔签名,“上周的签售会我去了,但人太多没排到跟前。这本书我读了四遍,尤其是柳莺儿那个章节……”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我母亲说,曾祖母临终前总念叨两句诗,家里人一直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我读到你们书里写的那首‘江夏柳色年年绿,鹤去楼空月自明’——”
李沛然感到背包里的玉珏突然微微发烫。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一场恍惚的梦。女子自称柳清歌,生于旧金山,去年才因家族企业拓展业务回到中国。那枚胸针上的玉片,据说是曾祖母柳月华从中国带走的唯一“念想”,原本是一块完整的玉珏,四十年代旧金山地震时摔碎了,只抢救回这一小片。
“曾祖母是1890年生人,原籍湖北江夏——就是现在的武汉。”柳清歌用手机调出一张老照片。黑白影像上,穿晚清服饰的少女面容清秀,眉宇间那股灵动的神采,竟与唐代市井中那个爱说爱笑的绣娘有五分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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