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冷漠的容容”(2/2)
“其一,涉事七名弟子及其授业师尊,需于三日内,缚送涂山边境‘断刃崖’,由涂山依律处置。”
“其二,青岚宗需开放翠微山南麓‘火磷矿’五成开采权予涂山,为期百年。涂山将派驻监管,确保开采有序。”
“其三,” 她的目光转向那位脸色剧变的二长老,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穿透力,“涂山愿与青岚宗缔结‘守望契约’。即日起,青岚宗若遭外敌入侵(特指万兽原狻猊一族),涂山将视其为对涂山利益之侵犯,必出手干预。然,契约期间,青岚宗需尊涂山号令,不得擅启边衅,一应物资流通,优先经涂山商路。”
三条!条条致命!
第一条,交人!不仅要交出凶手,还要交出他们的师父!这是对青岚宗门楣和传承赤裸裸的践踏!更是将主战派大长老一系的势力连根拔起(涉事弟子皆为大长老一系)!
第二条,割肉!翠微山本就贫瘠,那条火磷矿脉是青岚宗最重要的财源之一!开放五成开采权百年,等于将宗门命脉的一半交予涂山掌控!
第三条,名为保护,实为附庸!“守望契约”听起来好听,实则将青岚宗彻底绑上了涂山的战车,成为涂山在东南边境抵御狻猊一族的缓冲带和附庸势力!从此青岚宗将彻底失去自主权,一举一动皆需看涂山脸色!
云崖子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秋风中的落叶,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绝望与挣扎。交出弟子和同门,等于自毁长城,宗门人心尽失!割让矿脉,宗门根基动摇!成为附庸,更是奇耻大辱!
可是……不答应?涂山红红的怒火,涂山雅雅的寒冰,涂山容容的算计……青岚宗拿什么抵挡?覆灭只在旦夕之间!狻猊一族更是虎视眈眈……
“容容大人……这……这条件是否过于……” 二长老试图挣扎,声音干涩发颤。
容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他,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冰冷压力,瞬间将二长老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此乃涂山底线。”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最后的审判,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青岚宗若应允,过往恩怨,一笔勾销,涂山自会履行契约,保青岚宗百年安稳。若不应……”
她没有说完,只是微微抬起眼帘,碧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尽的寒冰风暴在无声酝酿。一股无形的、沉凝到极致的压力,如同冰山般缓缓压向对面。
止戈亭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云崖子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陈暮侍立在容容身后,如同一个冰冷的影子。他看着云崖子那张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脸,看着他眼中挣扎的痛苦和最终化为死灰的绝望。他看着那位二长老额头渗出的冷汗和眼中深藏的怨毒。
他听着容容那一条条冰冷无情、如同精算师拨动算盘般精准切割对方命脉的条件。
一股寒意,比碎玉潭的玄冰更甚,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血液!
这就是容容姐姐的手段!
这就是“算无遗策”在现实中的模样!
没有愤怒的火焰,没有冲冠一怒,只有冰冷的算计、精准的拿捏、对人性弱点的洞悉和对利益最大化的冷酷追求!她像一位最高明的棋手,将对手逼入绝境,在对方绝望之时,给予一条看似生路、实则为更沉重枷锁的选择。
三条条件,环环相扣,不仅为死去的护卫讨回了“代价”,更将青岚宗彻底掌控,化为涂山棋盘上一枚抵御狻猊的棋子,同时还获得了丰厚的矿脉资源!一举三得,算无遗策!
然而,这份冰冷到极致的“完美”,却让陈暮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陌生。他看着容容那张依旧沉静美丽、在谈判桌上掌控全局的侧脸,心中那温暖而神圣的形象,仿佛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深不见底的缝隙。
那些死去的护卫……他们的牺牲,是否也如同这卷宗上的数字,被容容姐姐冷静地纳入了这场算计之中,成为了谈判桌上增加砝码的“代价”?
她为涂山争取最大利益的决心……是否凌驾于一切情感之上?
那么……自己呢?
自己这个渺小的人类少年,在她那浩瀚如星海、冰冷如玄冰的算计之中,又处于什么位置?是否也只是一个数字?一个变量?一个……可以被精确评估价值、必要时亦可被牺牲的棋子?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陈暮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令人窒息的剧痛!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然而,这肉体的疼痛,远不及心中那份信任被无形之刃划伤的寒意。
最终,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云崖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脊梁,整个人佝偻下去,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青岚宗……应允……”
容容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早就在预料之中。她伸出纤白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翠绿光晕,轻轻点在早已准备好的、闪烁着契约符文的玉板之上。
“如此,契约成立。望云崖宗主,好自为之。”
玉板光芒流转,契约已成。涂山的利益被最大化地攫取,青岚宗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一场血腥的冲突,以另一种不见血的方式被“完美”解决。
返回涂山的云车上,陈暮沉默地坐在角落。窗外,涂山永恒的金辉流淌,暮园花圃宁静如画。然而,他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荒原。他眼前反复闪现着云崖子绝望的眼神,二长老怨毒的目光,以及容容在谈判桌上那张冷静到近乎无情的侧脸。
他悄悄地、极其轻微地抬起眼帘,看向对面闭目养神的容容。她依旧沉静如深潭,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完繁杂事务后的淡淡倦意,仿佛刚才那场冷酷的算计从未发生过。
陈暮的目光落在她搭在膝上的、那纤尘不染的纤纤玉指上。那手指,刚刚在契约玉板上落下烙印,为涂山赢得了巨大的利益,也彻底碾碎了一个宗门的脊梁。他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她的“算无遗策”,是否也如同冰冷的尺规,早已将自己这短暂的生命、卑微的情感、乃至那份被她称为“暮儿”的亲近,都精确地丈量过价值,清晰地标注在名为“涂山利益”的庞大账簿之上?
这个疑问,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他心底激起了冰冷的、经久不息的回响。那枚紧贴着胸膛的平安扣玉佩,依旧散发着温润的暖意,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温度,变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被寒意浸透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