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枯萎林地的献祭半径（1/2）

腐土被骨骼踏碎的声音并不清脆，而是带着某种黏腻的湿响。六具骷髅分三路压来的瞬间，灰绿色雾气随之翻涌，仿佛整片林地都在为它们让路。

“左二右三中一。”顾倾城的声音在数据终端轻微的电流杂音中响起，冷静得近乎冷酷，“骷髅眼眶内的魂火强度左路最低，右路最高。中路那具骨骼最完整，行动轨迹有0.3秒延迟——是诱饵。”

陆见微左手已夹出两张破邪符。

灵力在近乎干涸的经脉中艰难流动，额头的黑色裂纹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镜之髓贴胸放置的位置传来持续微凉，勉强维持着道基不至于当场崩碎。他盯着中路那具看似最凶悍的骷髅——骨架粗大，手持生锈砍刀，眼眶魂火熊熊——然后移开了目光。

“不动，右路交给你。青瓷，左路第二具。”

话音未落，陆见微右手食指已在左手掌心飞速划动——不是符箓，而是极简的三才阵基纹。没有时间布设完整阵法，但临时在地面刻下引导纹路，可以借助场地本身的“势”。

陈启山动了。

他没有冲向右侧三具骷髅，反而向后撤了半步，将身后顾倾城的侧翼完全挡住。双臂骨折状态下，他用的是腿——右腿如战斧般侧踹，精准命中最右侧骷髅的肋骨。琉璃裂痕在这一击中迸发出肉眼可见的金色微光，骷髅肋骨应声断裂三根，但魂火未熄，断骨反刺向他的小腿。

“魂火在盆骨！”顾倾城急促道。

陈启山收腿、旋身、左腿如鞭抽出，动作连贯得仿佛双臂完好。这一脚扫在骷髅盆骨正中，那簇暗绿色魂火剧烈晃动——但没有熄灭。另外两具骷髅已包抄而来，骨爪直掏后心。

与此同时，陆见微掌心的阵基纹最后一笔画完。

微弱灵力注入。

地面腐土微微隆起三道不起眼的土棱，呈三角之势将中路那具“诱饵骷髅”圈在中央——简易三才阵，效用只有短短三秒：困、滞、惑。

骷髅的砍刀劈下，却在距离陆见微头顶半尺处诡异偏斜，砍入旁边的树干。陆见微甚至没有看它，目光锁定三十米外的凋零——那个手持骨杖维持生命凋零领域的辅助者。

凋零也在看他。

骨杖顶端的灰白光球缓慢旋转，每旋转一圈，陆见微就感到体内生命力被抽走一丝。不是剧痛，而是温水煮青蛙般的缓慢流逝——更致命的是，这种流逝在加剧道基裂纹的扩张。

倒计时：生命凋零下一轮流失，还有1分51秒。

“青瓷。”陆见微低声道。

“计算中。”顾倾城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裂纹让某些数字显示残缺，但她的大脑在补全，“生命凋零规则作用半径约五十米，但衰减梯度异常——距离凋零越近，流失速率越快，但超过二十米后衰减曲线趋于平缓。不合理。”

“哪里不合理？”

“如果是纯粹的生命抽取领域，应该呈现指数衰减，而不是阶梯式平台。”顾倾城语速加快，“这意味着……规则有‘节点’。凋零不是领域的唯一核心，场地本身存在预设的规则增幅点。”

她抬头，目光扫过四周。

枯萎林地。灰雾。腐朽古树。地面隐约可见某种规律排列的、半埋于腐土中的苍白石块。

“那些石头。”顾倾城说，“排列符合简易聚阴阵雏形——但被改造过，加入了西洋体系的‘献祭回路’纹样。我看过龙门客栈的记录，该隐血脉的某些次级仪式有类似特征。”

陆见微心脏猛地一跳。

该隐血脉。

新月的血脉。

他下意识按了按胸口衣袋——镜之髓的微凉此刻似乎带上了一丝……共鸣的震颤？

“骸主在拖延时间。”顾倾城继续道，同时操纵数据终端发射出两道微弱电击——精准命中左侧那具骷髅的眼眶，魂火短暂紊乱，“他双手一直按地，不是在召唤更多骷髅，而是在绘制某种地面仪式。根据现有纹路推演……完成度已达67%。预计完成时间：8到10分钟。”

“仪式效果？”

“数据不足。但结合‘献祭回路’特征与荒骨队绝境状态——高概率是献祭己方队员或召唤物，换取一次性爆发攻击。”顾倾城顿了顿，“威力……足以带走我们全部。”

左侧，被电击干扰的骷髅已恢复，与另一具一同扑向顾倾城。

陈启山猛地后撤，右腿连环踢出，硬生生将两具骷髅逼退半步——但右侧三具骷髅已抓住空档，骨爪在他后背划出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琉璃裂痕如蛛网般从伤口处扩散，金色微光黯淡了一瞬。

“不动！”陆见微低喝。

“没事。”陈启山声音闷重，后背肌肉强行收缩止血，但裂痕已经蔓延至肩胛骨，“还能撑。”

陆见微不再犹豫。

他放弃维持简易三才阵，将剩余灵力中的一半注入左手最后一张破邪符——但不是攻击骷髅，也不是攻击凋零。

黄符脱手，在空中划出弧线，射向地面某处。

那里，一块半埋的苍白石块。

破邪符接触石块的瞬间，灰绿色雾气剧烈翻滚，石块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的、血管般的纹路——正是顾倾城所说的献祭回路。符箓灵力与回路能量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三十米外，凋零闷哼一声，骨杖顶端的灰白光球旋转速度骤降。

生命凋零领域的流失速率……减缓了。

“果然。”顾倾城快速记录，“场地规则节点可被干扰。但破邪符能量级别不足，干扰持续时间预计只有……40秒。”

40秒。

陆见微看向骸主——那个一直双手按地的队长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中，两点猩红光芒亮起。

“发现了吗。”骸主的声音沙哑如骨片摩擦，“但晚了。”

他按在地面的双手猛地一抬。

六具正在进攻的骷髅同时僵住，然后——自爆。

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无声的崩解。骨架化作漫天骨粉，每一粒骨粉都燃烧着暗绿色的魂火，如瘟疫般扩散开来，笼罩半径十五米的范围。

“闭气！护眼！”顾倾城急道。

陆见微早已屏住呼吸，右手衣袖捂住口鼻，左手掐护身诀——但灵力近乎枯竭，护身气罩薄如蝉翼。骨粉沾上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刺痛，更致命的是魂火粉尘试图往七窍里钻。

陈启山直接转身，用后背和肩膀护住顾倾城，琉璃体魄全力激发，金色微光在骨粉雾中如风中残烛。

三秒。

骨粉雾开始沉降。

但骸主的仪式完成了。

以他为中心，地面浮现出一个直径十米的暗红色法阵——复杂的几何纹路交织着骷髅图腾，中央是一个倒悬的五芒星。凋零、骨刃、魂缚三人站在法阵的三个角，面无表情。

“献祭仪式·枯萎绽放。”骸主的声音回荡在林间，“以我队三人剩余生命力为燃料，召唤‘骸骨巨人’——持续时间：五分钟。代价：仪式结束后，三人生命力归零，直接抹杀。”

他猩红的眼睛盯着陆见微。

“但足够了。五分钟，足够把你们三个……一起带走。”

法阵红光大盛。

凋零、骨刃、魂缚三人身体剧烈颤抖，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而法阵中央，地面隆起——一只完全由白骨组成的巨手破土而出，指节如攻城锤般粗大。

顾倾城的数据终端发出尖锐警报。

“能量读数突破二阶上限——接近三阶门槛！不可正面对抗！”

陆见微看向陈启山。

陈启山也在看他，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某种深沉的决绝。他在用目光询问：要不要用那个？用守护本能的彻底爆发，也许能拖住巨人几秒，给你们创造机会——

陆见微摇头。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他盘腿坐下了。

在骸骨巨人即将完全爬出地面的轰鸣声中，在暗红法阵刺目的光芒里，在生命凋零倒计时仅剩47秒的压迫下——陆见微闭上了眼睛。

双手结印，置于膝上。

不是茅山道术的任何一个手印。

而是……他在镜之回廊中心魔试炼里，看见“另一个自己”结过的印。

那个额头银色印记完整、道基无伤、眼神冷漠如天穹的“陆见微”曾用过的手印——当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记得印成瞬间，四周镜面全部破碎。

现在他依样结印。

第一指，扣中指根——丹田位置传来剧痛。

第二指，叠无名指——经脉如被火灼。

第三指，小指压拇指——额头银色印记猛然发烫。

第四指，食指竖直朝天——胸口衣袋内，镜之髓的微凉骤然变成灼热，然后化为一股冰流，顺经脉直冲额头！

骸主狂笑：“放弃抵抗了？明智！但还是要死——”

骸骨巨人完全爬出地面。

身高超过五米，完全由无数骸骨拼接而成，头骨眼眶中燃烧着两团房屋大小的暗绿色魂火。它抬起右脚，朝着陆见微三人所在的位置——踩下。

阴影笼罩。

陈启山低吼一声，就要向前冲。

顾倾城死死拉住他破损的衣袖：“等等！”

她盯着数据终端——上面显示着陆见微的生命体征、灵力波动、以及……某种从未见过的能量读数。那读数正在疯狂攀升，来源不是陆见微本身，而是他胸前那个未知物品。

镜之髓。

巨人脚掌落下。

陆见微睁眼。

眼中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银色的、如镜面般平整的光。

他结印的双手缓缓打开，掌心向上。

没有咒语，没有符箓，没有阵法。

只有两个字，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某种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映照。”

---

镜之髓在衣袋内彻底化为液体。

不是灼热，也不是冰凉，而是某种无法形容的“存在感”——仿佛它突然变成了陆见微的第二个心脏，以完全不同的频率跳动，将某种古老的、沉睡的规则之力泵入他的经脉。

然后，这股力量冲进了额头银色印记。

印记活了。

它不是发光，也不是发热，而是……展开。

以陆见微眉心为中心，一道无形的、透明的“镜面”瞬间扩张，半径十米，将归途三人完全笼罩在内。镜面不是平面，而是球形的、完美的反射曲面。

骸骨巨人的脚掌踩在镜面球体上。

没有巨响，没有冲击波。

脚掌停住了——不是被挡住，而是仿佛踩进了另一个空间。巨人的骸骨从接触点开始，泛起水波般的涟漪，然后……开始倒映。

倒映出另一只完全相同的骸骨脚掌，从镜面内部伸出，向上——踩向巨人自己的胸膛。

巨人眼眶中的魂火剧烈晃动。

它想抽脚，但脚掌被镜面“吸住”了。内部的倒映脚掌结结实实踩中自己的胸膛，无数骸骨断裂、崩飞，暗绿色魂火如血液般喷溅。

“什么——？！”骸主的狂笑僵在脸上。

陆见微维持着掌心向上的姿势，银色双眼空洞无物。

他在“看”，但不是用眼睛。

他在通过镜之髓展开的这片镜面领域，看着领域内的一切——包括正在发生的“倒映攻击”，也包括领域本身的结构，更包括……镜之髓深处传来的、海量的、碎片化的信息流。

信息流里有什么？

有破碎的星空图景。

有无数镜面回廊交织的迷宫。

有身穿黑袍、额头有着同样银色印记的人影——他们行走在现实与深渊之间，手中托着发光的“镜核”，低声吟诵着什么。

还有一句话，用某种非人类文字书写，但陆见微莫名读懂了：

“万物皆可映照，唯真实不可复制。”

信息流冲击大脑，陆见微的鼻孔、耳朵开始渗出血丝。

但他没有停下。

因为他“看”到了更多——透过镜面领域，他看到了骸主脚下那个献祭法阵的能量流动，看到了法阵核心处那三个荒骨队员正在急速枯萎的生命力，看到了法阵与场地“生命凋零”规则的连接节点……

然后他做了第二件事。

他抬起右手食指，凌空一点。

不是点向骸主，不是点向巨人。

而是点向镜面领域内，某个“倒映”出来的虚影——那虚影是凋零手中骨杖顶端的灰白光球，是生命凋零领域的规则核心在镜中的投影。

指尖触碰到虚影的瞬间。

现实中的灰白光球——碎了。

不是被外力击碎，而是仿佛它自身的存在逻辑被“映照”出了矛盾，然后自内而外地崩解。

凋零喷出一口黑血，骨杖断裂。

生命凋零领域——消散。

场地规则带来的生命力流失，停止了。

骸主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仪式！维持仪式！！”

但来不及了。

镜面领域内，骸骨巨人的倒映攻击还在继续——第二脚、第三脚、巨人的双臂也在攻击自己。五米高的骸骨巨人，在三十秒内，被自己的倒映体拆成了一地碎骨。

暗绿色魂火如潮水般退去，缩回法阵中央。

而法阵本身，因为失去生命凋零规则的支撑，开始反噬。

“不……不……”凋零跪倒在地，身体已干瘪如枯木，“队长……你说过……我们会一起……”

话音未落，他化作飞灰。

骨刃、魂缚同样。

献祭仪式被强行中断，被献祭者的生命力没有转化为召唤力量，而是被法阵本身吞噬——三人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彻底消散。

只剩下骸主一人，站在暗淡的法阵中央，猩红眼睛死死盯着陆见微。

“你……你做了什么……”他声音颤抖，“那不是道术……不是深渊技能……那是什么……”

陆见微没有回答。

他闭上了银色的眼睛。

镜面领域随之消散。

然后他身体一软，向前倒去——被陈启山用肩膀接住。

“知微！”顾倾城冲过来，数据终端快速扫描陆见微生命体征，“心跳过速，脑波异常活跃，灵力彻底枯竭，道基裂纹扩张了……18%。但生命体征稳定，没有继续恶化。”

陆见微艰难地睁开眼——眼睛已恢复正常，只是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点银芒。

“镜之髓……”他声音嘶哑，“耗尽了……”

胸口衣袋里，那枚原本温润如玉的镜之髓，此刻已化为一把冰冷的灰烬。

但它完成了使命。

枯萎林地陷入死寂。

灰绿色雾气开始缓慢散去，露出上方阴沉的天穹。地面上，荒骨队四人的痕迹正在被腐土吞噬——失败者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场景通告”

归途队 击败 荒骨队

积分+3，当前积分：12分

荒骨队积分归零，全员抹杀

生命凋零规则已解除

本轮剩余时间：21分17秒，是否提前结束场景？

顾倾城看向陆见微。

陆见微摇头：“不结束……等时间自然走完……我们需要……恢复……”

他躺在陈启山肩头，看着雾气散去的天空。

镜之髓最后传来的信息流还在脑海里翻涌——那些碎片化的图景、人影、话语。他能感觉到，自己额头银色印记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一小部分。

不是力量。

而是……认知。

认知到“镜”的本质，认知到“映照”的规则，认知到那个黑袍人影手中的“镜核”与镜之髓的同源性。

还有那句“万物皆可映照，唯真实不可复制”——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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