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远方布局 - 京城的涟漪(1/2)
正月初八,春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县城又下雪了,这次下得很大。鹅毛般的雪片从铅灰色的天空里簌簌落下,不到一个上午,就把街道、屋顶、树枝都盖上了厚厚一层。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连开发区工业园区的机器轰鸣声,都被这场雪吸收了大半。
我站在中央厨房三楼新装修的办公室里,透过落地玻璃窗看着外面的雪景。办公室很大,将近八十平,装修简洁——深灰色的地毯,胡桃木的办公桌和书柜,一面墙上挂着那幅已经被我标记得密密麻麻的县城地图,另一面墙则是省城的商圈分布图。
这张省城地图,是我一个月前托林墨从省测绘局弄来的最新版。上面用不同颜色的马克笔画着圈:红色的商圈,蓝色的大学城,黄色的交通枢纽,绿色的高端社区。旁边的小白板上,写着一串数字——省城人口八百万,餐饮市场规模预估两百亿,麻辣烫品类占比约百分之一点五,也就是三个亿。
三个亿的市场。
而我们,刚刚在县城做到了一年两千多万。
差距,就是空间。
敲门声响起。
“进。”
梁青推门进来,手里抱着一摞文件夹。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羊毛衫,外面套着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头发在脑后挽成髻,露出干净利落的脖颈线条。春节休息了七天,她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眼下的黑眼圈淡了。
“张总,这是各门店的春节营业数据汇总。”她把文件夹放在我桌上,“还有中央厨房的产能报告、供应链的库存盘点、以及……省城考察的初步方案。”
我翻开最上面的文件夹。
春节七天,二十九家店,总营收四百三十万。比去年春节增长了百分之一百七十。其中,“川味坊”四家店表现最好——杜老板的秘方汤底,搭配我们设计的“年夜饭麻辣烫套餐”,客单价做到了人均八十,包厢预订全满。
“杜老板那边情绪怎么样?”我问。
“很好。”梁青说,“他儿子小杜现在负责四家店的日常运营,跟我们的配合很顺畅。杜老板自己每周来中央厨房的‘秘方车间’熬两次汤,其他时间就在家带孙子。昨天他还给我打电话,说这辈子都没这么轻松过。”
我点点头。
这就是我要的效果——让这些老师傅发挥他们的核心价值,把琐碎的运营和管理交给我们。各得其所,才能长久。
“省城考察方案呢?”
梁青抽出另一份文件。
“初步选了三个区域。”她走到墙上的省城地图前,用激光笔点着,“第一个,高新区。这里是省城这两年重点发展的区域,互联网公司、科技企业聚集,年轻白领多,消费能力强。但租金高,竞争也激烈,已经有四家连锁麻辣烫品牌入驻。”
激光笔移到另一处。
“第二个,大学城片区。六所高校,二十万学生,消费频次高,但客单价低,假期空窗期明显。优点是租金便宜,竞争相对温和。”
“第三个,”光点落在老城区的一个商圈,“这里是省城的传统商业中心,人流最大,但业态也最成熟。想在这里立足,需要很强的品牌力和运营能力。”
我仔细看着地图上的三个点。
高新区像一把锋利的刀,能切开高端市场,但容易卷刃。
大学城像一块肥沃的田,能稳定产出,但种不出金子。
老城区像一座坚固的城堡,攻下来就是王者,但攻城代价巨大。
“你的建议?”我问梁青。
“分两步走。”梁青显然已经深思熟虑,“第一步,在大学城开一家试点店。投资小,风险低,用这家店打磨省城的运营模式、测试产品适配度、锻炼团队。同时,在高新区和老城区寻找合适的点位,但先不急于出手,等试点店跑出数据再说。”
“时间表?”
“如果现在开始筹备,大学城店可以在五一前开业。到年底,如果数据达标,明年春节后启动高新区和老城区店的选址。”梁青顿了顿,“预估总投资,第一阶段五百万左右。”
五百万。
对我们现在来说,不是一个大数字。中央厨房每个月的净利润已经超过五十万,二十九家店加起来,现金流很健康。
但这不是钱的问题。
是战略重心的问题。
“可以。”我合上文件夹,“你牵头成立省城拓展小组,人员从现有团队里抽调骨干。下周我要看到详细的筹备计划,包括团队组成、预算明细、时间节点、风险评估。”
“明白。”梁青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住,“张总,还有一件事。”
“说。”
“林墨昨天联系我,说省电视台有个‘新消费品牌巡礼’的栏目,想采访我们。他说……这是个很好的品牌曝光机会,对进军省城有帮助。”
我沉吟片刻。
“你安排时间,我参加。”
“好。”
梁青离开后,办公室又安静下来。
窗外的雪还在下,远处开发区的厂房轮廓在雪幕里变得模糊。中央厨房楼下的装卸区,韩鹏的物流车正在卸货,几个工人穿着棉袄,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里一团一团地散开。
这一切,都很扎实。
二十九家店,一个中央厨房,一套供应链,一支团队。
这就是我的根基。
但我的眼睛,已经不在这个县城了。
下午三点,林墨来了。
他开着一辆新买的白色SUV,车身上溅满了泥雪。进门时,他跺了跺脚上的雪,摘下厚厚的围巾,脸冻得通红。
“张哥,你这地方越来越气派了。”他环顾我的办公室,啧啧两声,“三个月没来,又变样了。”
“坐。”我给他倒了杯热茶,“省电视台那个采访,什么情况?”
“好事。”林墨接过茶,暖着手,“省台二套的新栏目,主打消费升级和本土品牌。我是通过一个师兄的关系搭上线的,他们正在找有故事、有增长潜力的企业。我一提你们,他们就很感兴趣。”
“采访重点是什么?”
“三块:一是你的个人经历——从京城回到县城创业的故事;二是‘多多麻辣烫’的商业模式,尤其是中央厨房和产业联盟的创新;三是未来规划,包括省城扩张。”林墨看着我,“张哥,这是个机会。省台的曝光,能帮你们在省城打响知名度,也能吸引潜在的投资者。”
我点点头。
“时间定了吗?”
“暂定下周三。他们派一个三人小组过来,一天拍摄,半天采访。”林墨顿了顿,“另外,我还有件事……”
他欲言又止。
“直接说。”
林墨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平板电脑,打开,调出一个文档。
“这是我这几个月,通过省城的媒体圈,搜集到的一些关于京城商圈的信息。”他把平板推到我面前,“尤其是……观澜集团。”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接过平板,慢慢翻看。
文档很详细,有新闻剪报,有行业分析,有内部人士的匿名访谈。时间跨度从两年前——也就是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到现在。
我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邹帅。
观澜集团。
还有那些曾经在我面前趾高气扬、现在依然在京城商圈里呼风唤雨的面孔。
文档显示,观澜集团这两年的扩张速度惊人。涉足地产、金融、文娱、科技多个领域,去年总营收突破三百亿。邹帅本人频繁出现在财经媒体的封面上,被称作“京城新生代商业领袖”。
但文档的后半部分,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观澜集团去年收购的一家互联网金融公司,暴雷了,涉及资金二十多亿,目前正在被监管部门调查。
集团旗下的一个文旅项目,因为违规用地被叫停,损失预估八个亿。
更关键的是,文档里提到:观澜集团内部出现了派系斗争。以邹帅为首的“少壮派”,和以几个元老为首的“保守派”,在发展战略上产生了严重分歧。去年年底的董事会上,双方几乎撕破脸。
文档最后,是一段匿名访谈的摘录:
“邹帅太急了。他想用五年时间走完别人二十年的路,手段太激进,树敌太多。现在外部环境收紧,内部又不稳……观澜集团这艘大船,看起来风光,其实暗礁不少。”
我放下平板,很久没说话。
窗外的雪还在下,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暖气片的嘶嘶声。
“张哥,”林墨小心翼翼地问,“这些信息……对你有用吗?”
“有用。”我说,“谢谢你。”
“你……和观澜集团有过节?”
我看了他一眼。
林墨立刻摆手:“我不多问。就是……如果需要我继续搜集信息,我可以做。我在省城的媒体圈还有些关系,能接触到更内部的消息。”
“继续。”我说,“尤其是观澜集团的财务数据、股权结构、核心人员的背景。钱不是问题,但要谨慎,别惹麻烦。”
“明白。”
林墨离开后,我独自站在窗前。
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观澜集团。
邹帅。
这两个词,像两根刺,扎在我心里两年了。我以为我已经把它们埋得很深,深到可以假装忘记。但今天看到这些信息,那两根刺又冒了出来,扎得生疼。
是的,邹帅的帝国出现了裂痕。
但还不够。
远远不够。
现在的我,有什么?一个县城的麻辣烫连锁,一年两千多万的营收,一个刚建起来的团队。拿什么去跟营收三百亿的观澜集团斗?
鸡蛋碰石头。
但鸡蛋如果足够多,如果砸得足够准,如果石头本身已经有了裂缝……
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把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
还不是时候。
现在要做的,不是盯着京城的裂缝,而是继续夯实自己的根基。
把县城模式在省城复制成功,把营收做到一个亿,把团队锻炼成真正的铁军。
到时候,才有资格上牌桌。
晚上十点,中央厨房的工人都下班了。
整栋楼里,只剩下我这间办公室还亮着灯。窗外的雪停了,世界一片寂静的银白。月光从云层缝隙里露出来,照在雪地上,泛着冷冽的蓝光。
我锁好办公室的门,走到楼下。
中央厨房的车间已经熄了灯,但机器还留着微弱的指示灯,在黑暗里像一只只红色的眼睛。空气里残留着骨汤的香气,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那是工业与食物交织的气息。
我穿过车间,走到最里面的研发厨房。
这是徐国俊的地盘,平时不让人进。里面摆着各种锅具、调料、仪器。墙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配方表和实验数据。
我打开灯,从冰箱里取出几样食材。
一块猪颈肉,几根新鲜的山药,一把野生菌菇,两片陈皮,一撮宁夏枸杞。
这些不是做麻辣烫的常规食材。
但今晚,我不是要做麻辣烫。
我要做一卦。
《食卦要诀》里说:“食材择取,运数自显;火候分寸,命理藏焉。”
自从在县城站稳脚跟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用食卦能力了。不是不能用,是不敢用——用一次,消耗的不只是精力,还有某种我说不清的“气运”。而且,窥探天机太多,反噬也会更重。
但今晚,我想看看。
看看我选的路,对不对。
看看省城那摊水,有多深。
看看京城那座山,什么时候能翻过去。
我把猪颈肉切成薄片,用料酒、生抽、一点点白糖腌制。山药去皮切段,菌菇洗净,陈皮泡软。
然后,起锅,烧水。
水不能是自来水,是我特意从县城后山接来的泉水。水沸后,先下山药,煮到五分熟,再下菌菇。
等菌菇的鲜味出来后,我关火,把汤倒进一个砂锅里。
重新起锅,少油,爆香姜片,下腌好的肉片,快速翻炒到变色。然后,连肉带油,一起倒入砂锅。
开小火,慢炖。
陈皮和枸杞最后放。
整个过程,我全神贯注。
眼睛盯着汤色的变化,鼻子闻着香气的层次,耳朵听着汤汁翻滚的声音。
这不是烹饪。
这是起卦。
食材的搭配,是卦象的组合。
火候的控制,是时机的把握。
味道的调和,是命运的趋向。
半小时后,汤成了。
奶白色的汤底,上面浮着金黄色的油花。山药的清甜、菌菇的鲜香、猪肉的醇厚、陈皮的微苦、枸杞的回甘,五种味道在汤里交融,但又能清晰地分辨出来。
我舀了一小碗,吹凉,喝了一口。
闭上眼睛。
味蕾像一张网,捕捉着每一种味道的讯息。
猪颈肉的醇厚,代表根基——扎实,但还不够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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