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攻心(1/2)
张大山那句近乎呻吟的“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间弥漫着烟味、药味和绝望气息的铁皮板房里,漾开了层层叠叠的涟漪。它不再是愤怒的质问,而是带着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后的虚弱与茫然。
我知道,坚冰已裂,现在是趁热打铁,将裂缝扩大,直至其彻底崩塌的时刻。但操之过急,只会引起反弹。我需要像最老练的针灸师傅下针一样,认准穴位,力道精准,既要有穿透力,又不能让他感到无法承受的刺痛而骤然缩回。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那个“谁派你来”的问题,那会立刻将对话拉回到充满戒备和敌意的谈判层面。我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身体显得更加放松,目光也从他震惊的脸上,移向了窗外那片在冬日薄暮下显得格外萧索的矿区。
“张总,”我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语调,“我不是神仙,也不会算命。我能看出这些,是因为我观察,我听,我感受。人活于世,只要还在吃喝拉撒,就总会留下痕迹。您的身体,您的矿,您的焦虑,都写在这些痕迹里,只是大多数人视而不见,或者,不愿意去看。”
我转回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派我来的人,看重的是您脚下这座矿的价值。但在我看来,您张总本人的价值,远在这座矿之上。矿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是人垮了,再好的矿,也不过是一堆等着被别人瓜分的石头。”
这番话,半真半假。真在于,我确实认为他的健康是核心问题;就在于,我的终极目的,依然是那座矿。但在此时此刻,我必须将“为他着想”的姿态做足,才能获取信任。
张大山的眼神波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又想去摸烟,但手指在烟盒上徘徊了一下,最终还是缩了回来,转而端起了那杯冷掉的、颜色深浓的苦丁茶,猛灌了一大口。那苦涩的滋味让他皱紧了眉头,却也似乎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你说得轻巧……”他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不甘,“这矿,是我半辈子的心血!是从一个小煤窑,一口一口刨出来的!现在遇到点难关,就要我放手?我张大山在栾川混了这么多年,还没这么怂过!”
“不是怂,是智慧,是取舍。”我立刻接话,语气坚定,“《黄帝内经》里讲,‘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意思是,最高明的医生,是在疾病还没爆发时就进行干预。管理企业,管理人生,也是一个道理。现在,您的身体和您的矿,都发出了‘未病’甚至‘已病’的强烈信号。硬扛,不是英雄,是……鲁莽。”
我特意停顿了一下,让他消化“鲁莽”这两个字的重量。然后,我伸手指了指他手边那个没有标签的药瓶:
“张总,您吃的这个药,如果我没猜错,是那种‘黑药丸’吧?本地一些小作坊产的,止痛效果快,但成分不明,副作用极大,尤其伤肝肾。您用它来压住胃痛,好去应付酒局、去四处求人,这无异于饮鸩止渴。您的身体,就像这矿上的老旧设备,超负荷运转太久,又缺乏正确的维护和保养,现在已经不是小修小补能解决的了。需要的是停下来,进行一次彻底的大修,甚至……是更换核心部件。”
这个比喻很直白,甚至有些残酷,但对于张大山这种习惯了与机械打交道的实干派来说,反而比空泛的道理更容易理解。他低头看着那个药瓶,眼神复杂。
“停下来?说得容易……”他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银行天天催债,环保局隔三差五来检查,开口就是几百万的整改费用。工人们的工资也不能一直拖着……停下来,就是等死!”
“等死和找死,是两条不同的路。”我毫不客气地指出,“您现在硬撑着,不断透支自己的身体去填一个可能永远填不满的窟窿,这就是找死。而停下来,寻求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哪怕是暂时的退一步,也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活下去,这是战略转移,不是等死。”
我看着他脸上挣扎的神色,知道需要给他一个更具体的、能触摸到的“希望”。
“张总,您有没有算过一笔账?”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推心置腹的氛围,“假设,我是说假设,您愿意考虑出售部分股权,或者整体转让这个矿。那么,您首先能立刻获得一笔巨大的现金流,足以还清所有债务,支付整改费用,甚至还能留下相当可观的积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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