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神(1/2)
医院手术室
医馆二楼,被临时改造成产房的手术室内,气氛肃穆。
房间中央,是一张铺着洁白无菌单的产床。
与普通医院不同,房间的四壁、天花板甚至地板的部分区域,都垂挂着明黄色的绸布,上面用朱砂书写着巨大的、龙飞凤舞的“敕”字。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香烛和某种草药混合的气味。
金未来已经换上了一身宽松的白色棉质袍子,忐忑不安地躺在产床上。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在灯光下形成一个明显的弧线。
头顶的无影灯洒下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芒,让她不得不微微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不安的阴影。
她的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应到了母亲的情绪,不安地动着。
司徒奋仁被求叔以需要静养,保持体力为由,安排去了别处休息。他确实已经到了极限,头疼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阵阵袭来,连站直都勉强。
他哑声问求叔,有没有什么地方能让他一个人待会儿,喘口气。求叔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指了指楼下:“底层,有个废弃很久的小教堂,平时没人去。你去那里吧,安静。”
司徒奋仁点点头,撑着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挪地朝楼下走去。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医馆前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熟悉的人声。
马小玲、况天佑、王珍珍、江追、金正中一行人匆匆赶到。
马小玲一眼就看到了医馆门口那层尚未消散、依旧微微荡漾着金色涟漪的结界,脸色一沉:“结界……看来堂本静已经来过了,求叔启动了最高级别的防护。”
况天佑的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身体已经不再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着那结界,眼神锐利:“他在附近的可能性很大。我们快进去。”
一行人已经进了医院,医馆侧面传来一阵低沉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随即戛然而止。
一个矫健的身影翻身下车,动作利落地将摩托车停在阴影里,然后快步走向医馆后门方向。
是Fet it Bar的老板娘。
她今天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装束,紧身的黑色皮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型,上身是一件利落的黑色短款夹克,头发高高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凌厉的眉眼。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上斜挎着一个黑色长条帆布包,从敞开的拉链口,隐约能看到里面金属的冷光,竟是一把改造过的轻便型冲锋枪。
她如同夜行的猫,悄无声息地绕到医馆侧面,观察了一下环境,然后身手敏捷地攀上一楼一处打开的窗户,悄无声息地翻了进去,消失在医馆内部。
所有该来的人,似乎都在这一刻到齐了。
求叔很快将众人召集到二楼一间相对安静的诊疗室。他面色凝重,语速很快地分配任务:
“正中,江追,珍珍,你们三个守在产房门口。记住,无论听到里面什么动静,除非我或者悦悦、小玲叫你们,否则绝对不要进去!”
“你们的任务是防止有东西从外面突破,或者有不干净的趁虚而入。”
“珍珍,打神鞭你拿好,它有灵性,关键时候能护住你们一片区域。”
金正中连忙点头,江追也神色严肃地应下。王珍珍紧紧握着打神鞭,感受着鞭柄传来的微温,用力点了点头。
“天佑,小玲。”
求叔看向他们:“你们两个,负责警戒整个医馆外围和内部可能的异常动向。”
“堂本静肯定就在附近,他不可能放弃。他可能从任何地方、以任何方式出现。”
l还有,蓝大力那伙人,也可能来捣乱。你们要格外小心。”
马小玲和况天佑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决心。况天佑沉声道:“明白。”
马小玲也点了点头,握紧了伏魔棒。
“至于悦悦……”
求叔看向一直沉默地站在窗边、望着楼下方向的毛悦悦,叹了口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堂本静再次出现,你试着跟他沟通。打感情牌。”
“现在只有你的话,他可能还听得进去一点。但也只是可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要注意安全。”
毛悦悦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还算镇定。她点了点头:“我知道,求叔。”
就在这时,毛悦悦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视一圈,脸色微微一变:“求叔,司徒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求叔眼神暗了暗,指了指楼下:“他状态很不好,说想一个人静一静。我让他去楼下那个旧教堂了。”
毛悦悦的心猛地一揪。她咬了咬下唇,对求叔道:“我……我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
说完,也不等求叔回答,转身就快步走出了诊疗室,朝着楼梯方向跑去。
地下小教堂
医馆的地下室,原本连接着一个很多年前修建的、早已废弃的小教堂。如今,这里堆满了杂物,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木材的气味。
只有几扇彩色玻璃窗还残存着,透进外面路灯微弱而扭曲的光线,在布满灰尘的长椅和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教堂最前方,原本放置神像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粗糙的石台。
但不知是谁,后来在石台上放了一尊小小的、白瓷观音像。
观音低眉垂目,面容慈悲,身上落满了灰尘。
司徒奋仁就坐在正对着观音像的第一排长椅上。他没有开灯,就这么静静地坐在昏暗的光线里,背影显得异常单薄和孤寂。
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交握放在膝上,低着头,仿佛在祈祷,又仿佛只是在发呆。
只有从他偶尔因剧烈头痛而轻微抽搐的肩膀,才能看出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毛悦悦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到他身后。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拼命眨着眼睛,把涌上来的酸涩感逼回去。弯下腰,从后面轻轻环抱住他。她的手臂穿过他的腋下,在他胸前交叠,下巴轻轻搁在他消瘦的肩膀上。
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味和属于他的、让她安心的气息,同时也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
“怎么不睡一会儿呢?”
她凑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温热的气息轻轻拂过他冰凉的耳廓:“离未来生产还有段时间,你可以休息一下。”
司徒奋仁的身体在她靠近的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慢慢放松下来。他向后微微靠进她温暖的怀抱里,像是汲取最后一点温度。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恐惧。
“悦悦……”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像是确认她的存在:“我怕我怕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停顿了一下,更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指尖冰凉,“我怕我等不到我们的‘以后’了。”
毛悦悦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汹涌而出。但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任由滚烫的泪水浸湿他的衣领。
几秒钟后,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捧住他的脸,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她的脸上还有泪痕,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她看着他苍白的脸,深陷的眼窝,一字一句:
“人生,短短几十载,有相遇,就有别离。这一世,如果我们不能白头到老……”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发颤,却更加用力:“下一世,我们也一定能够从头开始。”
她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鼻尖,最后落在他的唇上。这个吻起初很轻,带着泪水的咸涩和无限的怜惜。
司徒奋仁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本能地回应起来。他抬手捧住她的脸,将这个吻加深。
他们在昏暗的教堂里,在落满灰尘的观音像前,忘情地吻着,好像要将彼此的灵魂都吸入体内,融为一体。
喘息声在空旷的教堂里格外清晰。泪水从司徒奋仁紧闭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入两人交缠的唇齿间,咸涩无比。
“我爱你,司徒奋仁。”在换气的间隙,毛悦悦抵着他的额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誓言。
司徒奋仁想说什么,但喉咙却被汹涌的情绪堵住,只能更用力地抱紧她。
就在这时…
司徒奋仁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瞪大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痛苦,他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毛悦悦从自己怀里推开。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粘稠的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血点呈放射状溅开,大部分喷在了猝不及防的毛悦悦胸前洁白的衣服上,瞬间绽开一大片刺目惊心的血花。
还有几滴,甚至溅到了几步之外观音像低垂的脸上。
毛悦悦被推得踉跄了一下,站稳后,第一反应不是去看自己脏污的衣服,而是惊恐万状地扑向司徒奋仁:“阿仁!”
司徒奋仁已经瘫倒在长椅上,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脸色白得像纸,嘴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气息微弱。
他试图抬手,却只是无力地动了动手指。
“阿仁!阿仁你怎么样?别吓我!”
毛悦悦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他嘴角的血迹,可那血好像流不尽似的,越擦越多,很快将她白色的袖口染得一片猩红。
她的眼泪往下掉,混合着司徒奋仁的鲜血,滴在他的脸上、衣服上。
“没事的……没事的……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求叔!求叔是医生,他一定能帮你延缓病情的!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被司徒奋仁用最后一点力气,死死抓住了手腕。
“别走,悦悦……”
他看着她,眼神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但里面是全然的依赖和不舍:“陪着我,别离开。”
“我不离开!我永远不离开你!”
毛悦悦泣不成声,她弯下腰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那上面沾满了血和泪:“我去找救兵!求叔一定有办法!”
“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很快!我发誓!”
她猛地挣脱他的手,那力道很轻,轻易就挣脱了。
转身,像疯了一样朝着教堂门口跑去。
司徒奋仁无力地靠在长椅上,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眼神逐渐空洞。鲜血还在缓慢地从他嘴角渗出,滴落在他自己的衣服上,和灰尘混合在一起。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教堂侧面那扇最大的彩色玻璃窗后,不知何时,静静地站着两个人影。
姜真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毛衣,双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看着教堂内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那张总是平和淡漠的脸上,此刻竟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怜悯,有兴味。
他甚至抬起手,用指节轻轻擦了擦自己的眼角,那里竟然有些湿润。
“唉。”
他极轻地叹息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看尽沧桑的感慨:“太感人了。”
“人类的爱情啊,总是能在最绝望的时刻,爆发出最耀眼的光,也带来最深刻的痛苦。”
下一刻,他的身影随即从窗外消失。
教堂内部,那尊沾了几点血迹的观音像前,空间微微扭曲,姜真祖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好像他一直就站在那里。
司徒奋仁虽然虚弱,但对这种超越常理的出现方式,依旧有着本能的警觉。他艰难地看向突然出现的姜真祖,涣散的眼神凝聚起微弱的焦点和惊讶。
“是你?”
姜真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平静,点了点头:“嗯~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
司徒奋仁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却只牵动了疼痛的神经,让他的脸扭曲了一下。他咳出血来,声音低哑:“我是一个将死之人,你找我有什么用吗?”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自己这个失败品面前。
姜真祖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轻轻摇了摇,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超然。
“别那么肤浅嘛。”
他语气轻松,好像在讨论天气:“你们人类不是有句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
“将死之人说的话,往往是最真实、最接近本质的。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司徒奋仁觉得荒谬至极,胸口因情绪激动而传来剧痛。他喘息着,看着姜真祖:“你是来嘲笑我的吗?看着我这样挣扎,痛苦……很有趣?”
“没有。”姜真祖回答得很快,也很认真。
他微微歪头,看着司徒奋仁,问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的存在吗?”
司徒奋仁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他闭上眼,感受着生命和体力正从自己这具残破的身体里迅速流逝,脑中闪过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闪过自己这短暂而都是遗憾的一生。
“之前不相信。”他重新睁开眼,看着姜真祖,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却又在最深处,燃着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火焰。
“现在……我相信了。”
姜真祖眼中闪过极其细微的讶异,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他身体微微前倾:“为什么?难道你见过?”
他似乎在确认什么。
司徒奋仁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答案反应这么大,又为什么追问见过。
神?他见过什么神?
他这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充满了挣扎、算计、痛苦,还有最后短暂的光亮,哪有什么神的影子?
这个强大的男人,果然神经兮兮的。
看到司徒奋仁眼中纯粹的茫然和不解,姜真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他笑了笑,那笑容里似乎带着释然,又有点别的什么。
他转过身,不再看司徒奋仁,而是面对着那尊沾血的观音像,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司徒奋仁诉说:
“从来没有人真正见过神。”
“但是,很多人,却毫无保留地相信神的存在。”
他伸出手,用自己洁白柔软的羊毛围巾一角,轻轻地、仔细地擦拭着观音脸上那几点暗红的血渍,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这种人其实是很幸福的。他们从来不问为什么,不需要证明。”
“当他们做错事的时候,就会来到这里,跪在神像前,祈求宽恕。”
“然后,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继续做人。”
他擦干净了观音的脸,收回手,围巾的一角已经染上了污渍。他毫不在意,继续问道,这次是对着司徒奋仁:“那么,你真的相信世界上有神吗?”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
司徒奋仁用尽力气,撑着长椅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虚弱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但他还是站直了,面对着姜真祖。
鲜血又从他嘴角溢出一丝。
“我不知道。”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费力,眼神却异常清醒:“我只知道我快死了。我只知道……我爱的人,正在为我流泪、奔波。”
“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对我而言,没有意义。”
他死死盯着姜真祖:“你呢?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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