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日子还要继续(1/2)
半月时光,如指间流沙。
岳银瓶
毛悦悦越来越习惯这个名字,习惯这个身份,习惯这个十二岁的身体里装着两世记忆的奇异感。
她不再整日纠结“为什么是我”,“该怎么回去”。
反而生出一种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坦然:来都来了,死都死过了,还能怎样?就当重新活一回,把上辈子没尝过的亲情、没撒过的娇、没过够的童年,统统补上。
这么一想,心境豁然开朗。
岳家枪的招式,她已学了个遍。拦、拿、扎、崩、点、穿、劈、圈,八式基础,配合步法身形,箭头教得一丝不苟。她学得快,记性好,一招一式看过两遍就能模仿个七八分。
可箭头总摇头:“形似神不似。岳家枪重意不重力,你现在只是描了个轮廓。”
于是每日天未亮,她就在后院扎马步、练枪架。一杆白蜡木枪握在手里,从生涩到熟练,从双臂酸软到渐渐生出薄茧。箭头站在一旁看着,目光锐利如鹰。
“腰沉下去!脚跟钉在地上!”
“手腕活一点!枪不是棍子!”
“呼吸!说了多少次,呼吸要合上发力!”
他训起人来毫不留情,嗓门洪亮,震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岳银瓶有时累得手臂发抖,枪尖直往下坠,咬着牙硬撑。
箭头也不喊停,就抱着手臂看,直到她实在撑不住,枪“哐当”掉在地上,人也一屁股坐倒。
那时箭头才会走过来,把枪捡起递给她,语气稍微软和些:“歇半刻钟。”
半刻钟后,继续。
日子久了,岳银瓶渐渐品出味儿来。箭头这人,面冷心热。
他训得凶,可每次她练完,总有一碗温在灶上的甜汤或糕点。她手上磨出水泡,第二天窗台上就会出现一小罐清凉的药膏。她夜里睡不着爬起来看月亮,偶尔能看见他屋里也亮着灯,人影在窗后静静伫立。
有一回她练枪时脚下滑了一下,眼看要摔,箭头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她站稳了,才发现他手背被她枪杆扫过,蹭破好大一块皮,渗着血丝。
“箭头大哥,你的手……”
“皮外伤。”他看都不看,甩甩手:“专心练你的。”
那天晚饭后,岳银瓶偷偷溜到箭头屋外,从门缝塞进去一小包金疮药…是上次她受伤时李氏给的,还剩些。
第二天练枪时,她瞥见他手背上已仔细包扎好了。
两人都没提这事,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
岳银瓶开始真心把他当哥哥看。不是香港那个沉默内敛、背负着六十年孤独的况天佑,而是眼前这个热血、耿直、面冷心热的箭头。
他会因为她一个招式练得好而嘴角微扬,会因为她偷懒而板起脸弹她额头,会在饭桌上把她不爱吃的姜片默默夹走,自己吃掉。
“箭头大哥,”有天练完枪,她坐在地上喘气,忽然问:“你有妹妹吗?”
箭头正擦枪的手顿了顿:“没有。我是孤儿,从小在军营长大。”
岳银瓶“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小声说:“那…我当你妹妹吧。”
箭头转头看她,夕阳余晖映在他脸上,那张和况天佑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却很真实的笑容。
“你本来就是。”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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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岳飞的相处,则是另一种模式。
岳飞军务繁忙,在家时日不多,可每次回来,总会抽出时间过问岳银瓶的功课。不仅是枪法,还有诗书。
岳家虽是武将世家,岳飞却极重文教,认为“武将更需知书达理,明辨是非”。
书房里,岳飞端坐案后,岳银瓶站在一旁背诵《出师表》。她背得磕磕绊绊…繁体字本就认不全,文言文更是一头雾水,全靠这身体残存的记忆硬撑。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她背到一半卡壳了,偷偷抬眼瞄岳飞。
岳飞正在看军报,闻言抬头,目光平静:“然后呢?”
“……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她绞尽脑汁。
“嗯。”岳飞放下军报,起身走到她身边。
“背得不熟。但‘危急存亡之秋’这一句,你可知何意?”
岳银瓶想了想:“就是……情况很危险,生死存亡的时候。”
“不错。”岳飞负手望向窗外:“如今大宋,亦是‘危急存亡之秋’。金贼虎视眈眈,朝廷……唉。”
他未再说下去,可那一声叹息里的沉重,岳银屏听得分明。她看着父亲的侧影,那个在历史书上光芒万丈的英雄,此刻只是个忧国忧民、鬓角已染霜华的中年人。
“爹。”
她忽然问,“打仗……很苦吗?”
岳飞转回身,看着她稚嫩的脸,沉默片刻,道:“苦。但有些仗,不得不打。有些苦,不得不受。”
他伸手,粗糙的掌心按在她头顶,轻轻揉了揉:“所以爹希望你平安长大,不必尝这些苦。但若真到了那一天……”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岳家儿女,当知何所为何所不为。”
这话太重,十二岁的岳银瓶或许听不懂,但毛悦悦懂。她看着岳飞的眼睛,那里有坚定,有疲惫,有不悔,还有一种她曾在求叔眼里见过的、属于守护者的温柔。
“我会记住的,爹。”她郑重道。
岳飞笑了,那笑容冲淡了眉间的忧色。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玩意儿…是个草编的蚱蜢,青翠欲滴,栩栩如生。
“路上随手编的。”他递给她:“喜欢吗?”
岳银瓶接过,蚱蜢在掌心轻颤,像是活的。她抬头,眼睛亮晶晶的:“喜欢!”
岳飞又揉了揉她脑袋,这次动作更轻,带着宠溺:“去玩吧。明日考你《满江红》。”
岳银瓶吐吐舌头,捏着草蚱蜢跑出书房。
跑到门口时回头,看见岳飞已坐回案前,重新拿起军报,烛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座沉默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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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李氏的相处,是最熨帖的。
李氏话不多,总是温温柔柔的。
岳银瓶练枪回来,汗湿衣衫,李氏已备好热水和干净衣裳。她背书到深夜,李氏就坐在一旁做针线,灯花爆了,便拿起小剪子轻轻剪去。
她偶尔撒娇想吃糖糕,李氏嘴上说“女儿家少吃甜食”,第二天桌上总会多出一碟新做的桂花糖。
有次岳银瓶半夜惊醒…梦里又回到香港天台,堂本静那一掌拍来,她看见司徒奋仁崩溃的脸。
她坐起身,大口喘气,冷汗涔涔。
门被轻轻推开,李氏披着外衣进来,手里端着盏小油灯。
“安娘?”她坐到床边,伸手摸她额头,“做噩梦了?”
岳银瓶点头,嗓子发干。李氏将她揽进怀里,一下下轻拍她的背,像哄婴孩:“不怕不怕,娘在这儿。”
那怀抱温暖柔软,带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岳银瓶把头埋在她肩窝,忽然鼻子一酸。
上辈子她从小没爹没妈,求叔虽好,终究不是母亲。这种被全然包容、无条件的爱,她从未体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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