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追光者(2/2)
座位上,落着几粒极细的、闪着微光的尘埃。不是灰尘,更像是……光的结晶。在昏暗的车内,如同星星的碎片。
他伸出手,想碰触。
那些光尘却在他指尖靠近时,自动飘起,绕着他的无名指飞旋一周,绕指的刹那,皮肤表层泛起极短暂的酥麻,烙印在神经末梢。
左手无名指上,那圈幻触的紧束感,在这一刻化为真实的微凉触感,像被谁轻轻握了一下,又迅速放开。
光尘随之消散在空气中,像一场无人目睹的微型流星雨。
周末站在天际吹落的细雨丝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雨丝很细,落在手背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只有一丝沁凉。他等待着,仿佛在等那些光的碎屑会不会再次凝聚。但它们没有。只有无名指上,那圈幻触般的微凉,固执地烙印在皮肤的记忆里。
那点温柔,已转瞬而逝。
周雪从二楼的窗户处探出头,展开的扇子遮住扑面的小雨滴,向着院子里傻兮兮的弟弟喊道:“周末!又发呆呢,还不快上来。下雨都不知道躲,脑子被狗吃了。”
肖朗跟着探头:“车停好了快上来啊,周末,雨要下大了 。”
被唤回神的周末抹了把脸上的雨滴,也觉得自己蠢死了,快步向着屋里跑去。
“知道了,这就上来。”
三楼玄关处,肖朗打开了猫包。终于被解放的发财,炮弹一样窜出来,直奔食盆。发现是空的,又幽怨地看向周末。
“罐头罐头,好的,臣这就去给黄大王开罐头。”周末刚脱去微湿的外套,立刻举手投降,去厨房开罐头。
周雪正走向沙发,她看着厨房里正在翻找零食柜的弟弟,一刹那,顶灯光线角度恰好,周末那平平无奇的脸忽然有了清晰的轮廓。
阴影与光亮交错间,勾勒出的侧脸青春活力,仍有着勃勃生机的少年感,几缕额发总是不听话地翘起,那看似无忧无虑的明亮双眼中,透着懒洋洋的笑意。但在下一个霎那,视觉里的细节似乎又被模糊掉了。
周雪并不觉得意外,她从来没细究过周末的五官到底如何,就像没人会去分析阳光是什么形状。
在外人眼中总会遗忘掉的印象记忆,忽略的外貌特征……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在她眼里,弟弟一直没变过,一直都是那个被她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会眼睛亮晶晶看着她的小狗崽子。
在沙发上坐下的周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叫了那个乳名:“小狗。”
“嗯?”
“不管你选什么,”她说,“记得家里永远有你的位置。也有……其他存在的空间。”
周末开罐头的动作停了一瞬。
他回头,看见姐姐坐在逆光的沙发上,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但声音很温和:“毕竟咱们家,连戏精猫和玄学扇子都能容纳,多一个两个看不见的房客,也不算什么事。”
她说完,还自然地将原本放在正中间的纸巾盒,向另一端推开了几厘米,取出了茶具放在桌面上。多出的一个杯子,像为某位隐形的特殊来客所预备。
周末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知道了。”
罐头打开的“啵”一声响彻厨房。
发财的叫声立刻雀跃起来。
周末将罐头肉挖进猫碗,忽然感觉有人从身后靠近,没有触碰,但那片投在他手背上的光斑,形状悄然改变,从零散的菱形,聚合成了一个边缘柔和的心形。
他动作未停,向百叶窗外望去,天色阴沉,不见半点阳光。
在脚边打转的发财急不可耐地扒拉他的裤腿,大声“喵喵”,不知是在催罐头,还是在催促某个隐形存在“别玩了”。
周末垂下眼,嘴角勾起一个无人看见的极浅弧度。他将猫碗放下,手指在发财毛茸茸的头顶揉了揉,仿佛也在揉过那片刚刚消散的暖光。
刚走进厨房的肖朗浑然未觉,哼起不成调的歌,拉开冰箱,忽然转头问小舅子。“中午吃什么?”
“都行,”周末话音未落,就听到姐夫絮叨着接上了话:“你姐昨天就说了想吃蒸菜……”
不是,姐夫,你每天都多余问我点餐。
客厅里,周雪正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正式处理工作,抬头朝厨房方向望了一眼,目光似能穿透墙壁,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笑意更深。
晚上,窗外雨声渐沥。
周末洗完澡回到卧室时,发现床头柜上多了样东西。
是他的骰子四叶草项链。
但摆放的位置变了。原本是随意放在充电器旁边,现在却被仔细地摆在纸巾盒上,链子盘成整齐的圈,四叶草朝上。
像是有人特意整理过。
周末拿起项链,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骰子外壳。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发财在窗台上舔毛的声音。但周末能感觉到,房间里不止他和猫。
还有第三个人。
或者说,第三个存在。
他躺回床上,关掉主灯。小夜灯的光晕温柔地铺满半张床。
窗台上,发财已经舔完毛,把自己团成完美的圆形,开始打呼。
周末闭上眼睛,听着发财在床尾的呼噜声。
他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躺下。不是实体的重量,而是一种存在的感知。微凉的气息靠近,一只手轻轻覆盖在他眼睛上。
像是在说:睡吧。
周末在黑暗里眨了眨眼,睫毛扫过那只微凉的掌心。
他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翻了个身,面向那个存在感的方向。
一个声音贴着他,用只有他能听见的气音说:
‘今天的光……你喜欢吗?’
周末没有动。有一个问题在他舌尖转了一圈,想问朋友:‘你一直这样……跟着我吗?’但最终他还是咽了回去——
算了。有些答案,或许不知道更好。
过了很久,周末才在黑暗中,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有无形的手臂搭上了他的腰间,拥抱收紧了一瞬,带着笑意。
‘睡吧。’
‘我在。’
那声音落下后,寂静中似乎还有半句未曾成型的气音,像一声满足的叹息,最终淹没在发财的呼噜声里。
呼吸渐匀。
而那个看不见的朋友就那样安静地陪着他,直到晨光再次透过窗帘缝隙。
枕头边,骰子四叶草项链在夜色里,泛着温柔的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