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市耳语(1/2)
我一进门,就嗅到前门茶馆那股子潮乎乎的霉味,像把旧棉被塞进你嘴里,闷得人直想咳嗽。可我没咳嗽,我把帽檐压低,顺着昏暗的过道往里走。茶馆里人声嗡嗡,说书人刚落板,醒木一拍,余音绕梁。茶客们却还不过瘾,拍着桌子嚷:再说一段!说那燕子李三怎么盗了摄政王的西洋钟!我咧了咧嘴——他们嘴里的大盗,此刻就踩着他们的影子走过去。
靠窗的雅座,坐着个瘦高个,灰长衫,圆框墨镜,镜片大得能遮住半张脸。他面前摆着一壶碧螺春,茶水早凉了,却一口没动。见我过来,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桌面:咚——咚——咚——三下,像报丧。我坐下,把袖口里的折扇推到他面前,那是接头的暗号。瘦高个没拿扇子,只把墨镜往下一勾,露出一双灰白眼珠,像从棺材缝里扒拉出来的。
李三?他声音沙沙的,像踩碎落叶。 是我。我给自己倒茶,手指稳得能绣花。 一千大洋,干不干? 我笑了:那得看是摘星星,还是偷月亮。 他俯身,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说:雍和宫,小金殿,鎏金转经筒。五更前拿出来,钱货两清。
我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把茶泼出去。转经筒?那玩意儿我早有耳闻。外头鎏金,里头空心,藏着满人老辈口口相传的龙脉钥匙。据说能开一座地下武库,乾隆爷私藏的火器图纸全在里头。旗人老爷们怕它落到革命党手里,派了八个大内高手轮班看守,号称。我舔舔嘴唇,压低声:谁的主顾? 瘦高个把墨镜推回去:这您就别问了。干我们这行,知道得越少,活得越长。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推到我面前——汇丰银行,五百块,定金。灯火晃在那票面上,像一汪水银,闪得我眼晕。
我盯着银票,却想起另一个人——芸妞。她是前门庆和班的刀马旦,一双柳叶刀舞得飒飒生风,也是我李三这漂泊半辈子,唯一想娶回家暖被窝的女人。昨儿夜里,她倚在后台的屏风旁,一边卸鬓花,一边冲我嗔:李三,你要再这么瞎混,明儿我就随那山西煤商去津门!我把她手握在掌心,凉得像玉。我说:再给我最后一次,干完洗手,咱置个四合院,养两笼画眉。她没吭声,只把额头抵在我肩上,半晌才道:最后信你一回。
银票在桌上,像岔路口。我收了它,就得上刀山;不收,芸妞那失望的眼神立刻浮上来。我咬咬牙,把银票折成燕子形,塞进袖袋:活儿我接,可规矩得按我的——三天内,给我目标的内线布防图,再备一辆带暗格的车,夜里十二点,地安门外候着。 瘦高个咧嘴一笑,金牙闪寒光:早就听说燕子李三爽快,今日得见,名不虚传。他伸出手,要与我击掌为誓。我抬手,却忽然发现他右手小指缺了一截,伤口旧了,却齐根而断,像被利器一刀削掉。我心底微凛,面上仍笑,与他轻碰一掌。掌心冰凉,像碰了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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