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3章 凌霜华番外·霜烬录(2/2)
旧历3003年秋 基地陷落
阿尔巴王国成立后的第四年,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但出现的人,不是那些曾经叫做斯科特人的,穿着整洁笔挺军服的阿尔巴人。而是一群在荒野里的野人,他们会吃人!
空气中满是皮肉烫熟的焦香,还有骇人的惨叫,声音里都听不到一丝的熟悉,那种撕心裂肺,是从来都没有听过的。
那天凌晨四点,本该响起的起床广播没有响。只有沉重的、整齐的脚步声在通道里回荡,越来越近,像逐渐收紧的绞索。
父亲突然从床上弹起来。他脸色煞白,一把拉开床底的暗格,那是他偷偷改造的通风管道检修口,仅容一人蜷缩通过。
“进去!”他几乎是把我和母亲塞进去,“不管听到什么,别出来!”
母亲想说什么,父亲已经“砰”地关上了金属隔板。黑暗瞬间吞没我们,只有隔板缝隙漏进一丝微光。
透过那道缝隙,我看见肮脏的看不出原本样式的乱七八糟的衣服,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但他们手里的武器闪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蓝色光泽。守卫部队几乎没有抵抗,事实上,他们早就在通道两侧列队,武器整齐地放在脚边。
一个魁梧到不像女人的高大女人,走在最前面,极其有违和感的平板电脑的荧光映着她线条冷硬的脸。她停在我们的隔间门口,扫描仪对着空荡荡的床铺“嘀”了一声。
“凌守诚,二级工程师。已列入技术转移名单。”她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家属在哪?”
沉默。
她抬手,身后两名脸上戴着统一的鸟嘴状面具的捕奴人上前,开始搜查。柜子被拉开,床垫被掀翻,父亲那盆偷偷养了两年半的苔藓被随手扫落在地,陶盆碎裂,那团卑微的绿色在军靴下碾成烂泥。
捕奴人注意到了检修口。那女人走过来,蹲下身。隔板外,她的眼睛离缝隙只有二十公分。我在黑暗中屏住呼吸,能听见自己心脏撞着肋骨的声音。
她看了三秒,然后站起身。
“不用找了。”她说,“标记为‘在逃’,发通缉代码。先把集中起来的人处理掉。”
他们走了。
我和母亲在黑暗里蜷缩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外面彻底安静,直到母亲开始发抖。不是害怕,是低烧的寒战。我推开隔板,爬出来。
中央大厅已经挤满了人。我们被粗暴地推进队伍,像流水线上的零件被挨个扫描。机器读取我们皮下植入的身份芯片,“嘀嘀”声连成一片冰冷的乐章。
那女人再次站在我面前。平板电脑上显示着我的全部:姓名、年龄、父母职业、教育记录、健康档案……一个被简化成数据的人。
“凌守诚家属。”她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父亲二级工程师,母亲生物技术员……你呢?有什么专业技能?”
我张了张嘴。技能?我会在漏水的帐篷里用罐头盒种出勉强果腹的蘑菇,会在绝对的黑暗中凭脚步声分辨不同的人,会熬制苦涩的草药缓解母亲夜间的咳嗽,会在饥饿到胃痉挛时狠狠勒紧腰带,让呻吟不要漏出喉咙。
“没有专业技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她在平板上划了一下。
“乙等劳动力。送四号集散点,进入一般拍卖序列。”
母亲突然爆发出力量。她虚弱的身体撞开身侧的士兵,扑过来想抓住我的手。“霜华!”
枪托砸在她额角。沉闷的撞击声。她晃了晃,像慢镜头般向后倒去,后脑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血从发际线渗出来,迅速晕开成一滩暗红。
我想冲过去,后颈被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死死钳住。骨头被挤压的疼痛让我眼前发黑。
“妈妈!”
“别回头。”押送我的士兵说,声音里竟有一丝奇怪的疲惫,“至少……你还活着。”
我被拖向相反的方向。在最后的视野里,我看见母亲的手指在地上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像垂死的蝶试图扇动翅膀。
然后拐角吞没了所有画面。
旧历3003年秋 转运开始
封闭式运输车停在基地出口。车厢没有窗户,只有顶部一盏昏暗的灯,在颠簸中摇晃,投下晃动的阴影。
二十几个人挤在铁皮长凳上。没有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汗味、恐惧,还有某种更深的、近乎麻木的东西。
车厢后门“哐当”关上。铁栓落下,发出沉重的闷响。引擎启动,震动从脚底传来。
车开了。
透过车厢缝隙,我看见藏着磐石基地巨大的防爆门的山洞在视野里迅速缩小,最终消失在山体拐弯处。那扇两年前把我们关进地下世界的门,如今又把我们吐出来,抛向一个全然未知的、明码标价的未来。
车轮碾过碎石路,颠簸的节奏单调而漫长。我蜷缩在角落,额头抵着冰冷铁皮,听着这碾压般的声音。
母亲额头的血。
父亲最后关上门时的手。
那个送外卖少年慌张的眼睛。
樱花。据说我出生时飘进产房的樱花。
所有画面碎片般旋转、混合,最终沉入一片黑暗的寂静。
旧历3003年秋 但已经冷得和冬天一样了
车厢里的空调一直努力地,徒劳地轰鸣着,前两日在一个营地里又上来了几个女孩,有几个面孔似乎有些眼熟。但是不重要了,车外的巨大嘶吼声,是一条龙!
那些曾经在影视里才能看到的龙,阴冷恐怖让人喘不过气。什么都不需要去期待了,没有人能逃出去,包括那个给我讲凌霄花的女孩。
我还活着。
但活着的代价,正被这辆疾驰的运输车,一公里一公里地,载往某个正在等待我的,陌生的标价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