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律令新生(1/2)
腊月二十,大寒。
刑曹衙门前立起了一座新鼓。鼓身是用整段橡木掏空制成的,蒙着两张鞣制过的牛皮,鼓面暗红,在冬日的惨淡阳光下泛着沉郁的光。鼓架旁立着一根新削的鼓槌,槌头用红布缠着,像一滴将凝未凝的血。
这就是“鸣冤鼓”。
按照新颁布的《龙鳞律》,凡有冤情者,皆可击此鼓。鼓响三声,刑曹必开堂受理;鼓响十声,长史鲁肃须亲至;鼓响三十声……至今无人敢试,因为律条上写着:“无故滥击鸣冤鼓者,杖五十,役三月。”
此刻,鼓前围了不少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几个眼神闪烁的差役,还有几个世族派来探听风声的家仆。人们指着鼓议论纷纷:
“真能敲?敲了真有人理?”
“听说昨天西街李二敲了,他家的鸡被邻居偷了,刑曹真给断案了,判邻居赔他两只。”
“鸡毛蒜皮的事也管?”
“管。律上说‘民无小事’,只要击鼓,就得管。”
正说着,人群外一阵骚动。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踉跄挤进来,怀里抱着个破碗,碗里装着几枚铜钱。她约莫三十岁年纪,但头发已花白大半,脸上满是风霜刻出的皱纹。
她走到鼓前,仰头望着那面鼓,手在颤抖。
“这……这是孙寡妇。”有人认出她,“她男人去年修城墙摔死了,抚恤粮一直没领到。”
孙寡妇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抓鼓槌。手刚触到红布,又像被烫到般缩回。她回头看了看人群,眼神惶惑。
一个老差役忍不住开口:“孙家的,你想好了?敲了鼓,就不能反悔。若是诬告……”
“我不是诬告!”孙寡妇突然嘶声道,眼泪涌出来,“我男人……我男人是替陈校尉修箭楼摔死的!说好给十石抚恤粮,我去了三次粮曹,都被赶出来!最后一次,那吏员说……说‘死个人而已,也值得天天来闹’!”
人群安静下来。
孙寡妇猛地抓住鼓槌,用尽全身力气,朝鼓面砸去。
“咚——”
沉闷的鼓声在寒风中炸开,惊起远处枯树上的寒鸦。
“咚!咚!”
三声鼓响,一声比一声重。
刑曹大门“吱呀”打开,两个差役快步走出。见到孙寡妇,他们没有呵斥,而是拱手:“何人击鼓?有何冤情?”
孙寡妇跪倒在地,捧着破碗,泣不成声:“民妇孙王氏……求……求青天大老爷做主……”
“起来,进堂说。”差役扶起她,引她入门。
围观百姓想跟进去,被拦住了。但大门未关,堂内的声音隐约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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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曹正堂内,严掾已经端坐案后。
他今天穿着正式的官服——深青色袍服,头戴进贤冠,这是陆炎特意为五曹主事新制的服色,以示与旧朝官吏的区别。案上摆着《龙鳞律》竹简,还有笔墨纸砚。
孙寡妇被带到堂下,依旧跪着。
“孙王氏,”严掾开口,声音平静,“你有何冤情,慢慢说。”
孙寡妇断断续续说了经过:她丈夫孙大牛是泥瓦匠,去年十月随军修东门箭楼。箭楼搭到一半时,支撑的梁木断裂,孙大牛和另外三个工匠从三丈高处摔下,当场身亡。当时负责督工的校尉姓陈,承诺每户给抚恤粮十石。可一年过去,粮曹以“账目不清”为由,迟迟不发。
“我……我去粮曹问,第一次说‘等核查’,第二次说‘主管不在’,第三次……”孙寡妇哽咽,“第三次那吏员说,死个人而已,让我别再来闹。”
严掾提笔记下,又问:“可有凭证?契约?证人?”
“有!有契约!”孙寡妇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纸已泛黄,边角破损,但上面的字迹和红印依稀可辨:“今欠工匠孙大牛抚恤粮十石,待城防工毕即付。立契人:陈广。”落款时间是去年十月初八。
“陈广何在?”严掾问。
堂下差役答:“陈校尉已在门外候传。”
“传。”
陈广是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穿着校尉服色,大步走进来。见到严掾,他抱了抱拳,算是行礼——武将见文官,本不必跪。
“陈校尉,”严掾举起那张契约,“这契,是你立的?”
陈广瞥了一眼:“是。但当时是战时,为安死者家属,不得已立契。按军律,工匠伤亡,抚恤该由工曹出,不该我出。”
“契约既立,便是承诺。”严掾道,“你既承诺,就当履行。”
“我没说不履行!”陈广有些不耐烦,“但粮曹说账目对不上,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那孙大牛是自己不小心摔死的,又不是我推的。给他家十石粮,已是仁至义尽。”
“仁至义尽?”严掾重复这四个字,忽然问,“陈校尉,你可知《龙鳞律》第七条?”
陈广一愣。
严掾展开竹简,朗声念道:“凡官吏、将校,于任内致人死伤者,无论故失,皆须抚恤。承诺而不践者,以贪墨论。”
他抬头,盯着陈广:“贪墨者,按律当如何?”
陈广脸色变了:“你……你吓唬我?我是军府的人,你刑曹管不着!”
“军政分途,军府管打仗,刑曹管律法。”严掾声音冷下来,“你若在战场上违令,自有军法处置。但此案涉及百姓,归刑曹管辖。陈校尉,今日要么你当场兑付抚恤粮,要么——”
他顿了顿:“我签押拘令,送你去大牢,等鲁长史与赵都督会商后定罪。”
陈广额角青筋暴起,手按刀柄。堂上差役立刻上前,手也按上了刀。
气氛骤然紧张。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声音:“主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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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炎是闻讯赶来的。
他没有进堂,而是站在堂外廊下,隔着敞开的门听着。身后跟着鲁肃和赵云。
堂内,严掾已起身行礼。陈广见赵云也来了,气焰顿时消了三分,不情愿地抱拳。
“继续审。”陆炎在门外说,“我只听,不说话。”
严掾深吸一口气,坐回案后,对陈广道:“陈校尉,请做选择:付粮,还是下狱?”
陈广咬牙,看向门外的赵云。赵云面无表情,只吐出两个字:“遵律。”
这两个字,击垮了陈广最后一丝侥幸。他颓然道:“我……我付。但粮曹那边……”
“粮曹那边,我去说。”鲁肃在门外开口,“今日之内,十石粮必送到孙家。但陈校尉,你需亲自送去,向孙家妇赔礼。”
陈广脸色铁青,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是。”
严掾提笔,写下判词:“陈广立契不践,违律第七条。判:即刻兑付抚恤粮十石,另罚粮五石,充入养济院。若再犯,夺职下狱。”
他盖上刑曹大印,将判词递给陈广:“签字画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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