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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文鸯降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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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为报仇。”

钟会点头,笑意深了些:“实言相告,甚好。那文将军可知,此刻中军帐内,半数将领主张将你等就地斩首,首级传示寿春城下?”

文鸯脊背一僵。

钟会继续道,语气平和得像在闲聊:“理由有三:一,文钦反复无常,先叛魏投吴,今又助诸葛诞作乱,其子当诛;二,杀汝等可绝寿春吴卒念想,加速其内乱;三……”他顿了顿,目光在文鸯脸上逡巡,“文将军勇冠三军,昔在乐嘉,率十八骑冲阵,破我三阵,斩我将七员。留之,恐为后患。”

寒风卷着雪沫,扑在文鸯脸上。他握紧拳头,手背青筋暴突:“那钟尚书之意?”

“我之意不重要。”钟会转身,望向中军大帐方向——那里灯火通明,帐外甲士环列,即便在深夜也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重要的是大将军之意。文将军,你且在此稍候。”

帐帘落下,钟会的身影消失在营道尽头。

文鸯站在原地,雪落满肩。他忽然想起五年前,父亲带着他们逃亡江东,在濡须口登船时,也是这样一个雪夜。父亲望着北岸,说:“鸯儿,记住这片水。总有一天,我们要回来。”

回来了。

以这样的方式。

中军大帐内,炭盆烧得通红。

司马昭坐在主位,深紫色常服,未着甲,手中捧着一卷帛书,似在读,又似在出神。下首左边是以太尉王祥为首的几位文官,右边则是贾充、石苞、州泰等武将。

钟会进帐时,正听见贾充的声音:

“……文鸯悍勇,昔在乐嘉,率十余骑冲我中军,士卒莫能当。此等虎狼,收之必噬主!当斩首传示,以儆效尤!”

“贾护军所言极是。”石苞附和,这位以稳健着称的老将,此刻面色凝重,“文钦反复,其子岂能忠顺?且我军围城半年,将士死伤无数,今纳其降,恐寒将士之心。”

帐内多数将领点头。

司马昭放下帛书,抬眼看向钟会:“士季,见过了?”

“见过了。”钟会躬身,“文鸯直言:降,一为求生,二为报仇。”

“报仇?”司马昭挑眉,“向诸葛诞报仇?”

“是。其父文钦,于今夜被诸葛诞所杀。”

帐内响起一阵低语。司马昭手指轻叩案几,若有所思。片刻,他问:“带了多少人?”

“只兄弟二人,孤身逾城来投。”钟会答,“其部三千,尚在支城,未随之出。”

司马昭颔首,看向帐内诸将:“诸位,都听见了。文鸯是孤身来降,未带一兵一卒。杀之,易如反掌。但杀之后,支城三千吴卒必拼死抵抗,寿春城内残余吴卒亦将绝望死战。我军虽必胜,然强攻坚城,伤亡恐增数千。”他顿了顿,声音平稳,“不杀,赦之,用其名招降,则寿春军心崩解,可事半功倍。”

“赦之?!”贾充霍然起身,脸色涨红,“大将军!文鸯手上沾了多少魏军将士的血!乐嘉一战,我部曲督李冲便是死于其枪下!此等血仇,岂能轻赦?!”

“贾护军,”司马昭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帐内瞬间安静,“李冲是你妻弟?”

贾充脸色一白,低头:“是。”

“阵前交锋,各为其主。李冲战死,是武人之命。”司马昭起身,走到帐中央的沙盘前——沙盘上,寿春城已被密密麻麻的赤色小旗团团围住,插在支城位置的小旗也已半倒,“今日之势,我要的不是快意恩仇,是速平淮南。杀文鸯,得一将首级;赦文鸯,得一座寿春。诸位选哪个?”

无人应答。

司马昭看向钟会:“带他进来。”

文鸯被带入中军大帐时,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审视,有敌意,有好奇,也有冰冷的算计。炭火的热气扑面而来,与帐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冻僵的身体一阵刺痛。

他看见主位上那个紫袍男人——司马昭,四十六岁,面容清癯,眉眼间有种沉淀下来的威仪,与五年前在许昌大营见到的司马师有七分相似,但眼神更深,更难以捉摸。

“罪将文鸯,拜见大将军。”文鸯单膝跪地,低头。

帐内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声。

良久,司马昭开口:“抬起头。”

文鸯抬头,与司马昭对视。那双眼睛像深潭,看不出情绪。

“文鸯,”司马昭慢慢道,“乐嘉一战,你率十八骑冲我中军,破三阵,斩我将七员。当时我听闻此事便心想:此子勇烈,若为我用,何惧天下?”

文鸯喉结滚动,没说话。

“可惜,你父亲选了另一条路。”司马昭站起身,走下主位,停在文鸯面前三步,“今日你来降,是为父仇,还是为生路?”

“皆为。”文鸯答得干脆。

“若我让你去攻寿春,杀诸葛诞,你可愿?”

“愿。”

“若我要你先杀支城旧部,以表忠心呢?”

文鸯身体一僵。

帐内空气凝固了。贾充嘴角浮起冷笑,石苞皱眉,钟会则垂着眼,似在观察。

许久,文鸯声音嘶哑:“大将军……他们跟随文家五年,转战千里,今已粮尽力疲。若杀之,鸯……难以下手。”

“那就是不愿?”

“非不愿,是不能。”文鸯抬头,直视司马昭,“鸯今日来降,是想为父亲报仇,也为给这些老弟兄谋条活路。若大将军非要见血明志——”他伸手,解开腰间束带,褪去外袍,露出精悍的上身,然后俯首,“请斩鸯头。但求……放过支城三千士卒,他们只是听令行事。”

帐内响起吸气声。

司马昭看着他。年轻人跪在帐中,背脊挺直,肩胛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上面有几道旧疤——是战场留下的印记。此刻他赤着上身,在炭火烘烤的帐内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眼神没有闪躲。

“披上衣服。”司马昭忽然道。

文鸯一愣。

“寒冬腊月,想冻病么?”司马昭转身,走回主位,“贾护军。”

“末将在!”贾充起身。

“李冲是你妻弟?”

贾充脸色一白,低头:“是。”

“阵前交锋,各为其主。李冲战死,是武人之命。”司马昭起身,走到帐中央的沙盘前,目光扫过诸将,“文钦昔日为魏将时,在江陵、合肥与吴军血战,斩获无数,那时他手上的血,是吴人的血。贾护军,你若在阵前遭遇文钦,是杀他,还是敬他?”

贾充语塞:“这……那时他是我大魏将领……”

“那时是,后来不是,今日其子来降,又可能是。”司马昭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今日之势,我要的不是快意恩仇,是速平淮南。杀文鸯,得一将首级;赦文鸯,用其名招降,可得一座寿春,可少死数千将士。诸位是愿要一颗人头,还是愿要这座城,少流这些血?”

帐内一片沉寂。石苞、州泰等将领若有所思,贾充脸色变幻,最终低头不再言语。

司马昭看向文鸯:“文鸯,我赦你无罪。不仅赦你,还要用你——你可敢明日披甲持枪,立于寿春城下,告诉城中守卒:文钦之子降而不死,尔等何惧?”

文鸯眼眶一热,重重叩首:“鸯……敢!”

“好。”司马昭点头,“钟会。”

“臣在。”

“拟令:授文鸯、文虎关内侯爵,秩比两千石。拨骑兵三百,归其暂领。”顿了顿,“再传令各营:文钦之子尚不杀,况他人乎?凡寿春守卒弃械来降,一概赦免,给粮归乡。”

“大将军!”贾充急道。

“此事已决。”司马昭抬手制止,“诸将各归本营,整军备战。待文鸯招降事毕,总攻寿春。”

寅时初,雪停了。

文鸯与文虎已被引至一座小帐内暂歇。不过两个时辰,帐帘再次被掀开,几名魏军士卒送来了衣甲与战马。

文鸯沉默地换上那套魏军制式的玄色明光铠。甲胄冰冷沉重,内衬却是新的厚实棉絮,与他们在支城时那些破旧冰凉的皮甲截然不同。他的旧披风被收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崭新厚实的黑色羊毛大氅。

帐外传来战马的响鼻声。文鸯系好最后一根束甲丝绦,走出帐外。两匹河西健马已被牵来,鞍鞯齐备,其中一匹通体乌黑,四蹄如雪,虽非他旧日坐骑,却也神骏非凡。

文虎也已换好衣甲,正抚摸着另一匹枣红马的鬃毛。他转过身,眼中已无昨夜帐中的愤怒与绝望,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近乎灼人的急切。

“阿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像刀锋刮过冰面,“马备好了。什么时候去城下?”他顿了顿,目光投向寿春城的方向,那里还笼罩在黎明前的最后黑暗中,“我要让城里所有人都听见……更要让诸葛诞听见。”

文鸯看着弟弟。不过一夜,文虎似乎脱去了最后一点少年的青涩,某种淬过火的东西在他眼底沉淀下来。那是仇恨,也是决断。

“现在。”文鸯翻身上马,动作牵动肋下旧伤,他眉头微蹙,随即舒展。他望向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寿春城黑黢黢的轮廓渐渐清晰,像一头伤痕累累却仍在垂死挣扎的困兽。

“点三百骑。”文鸯对候在一旁的魏军校尉道。

“诺!”校尉抱拳,转身传令。

三百骑兵很快列队完毕——俱是魏军精锐,甲胄鲜明,刀枪映着雪光。文鸯一马当先,驰出营门,沿着魏军壕堑外侧,向寿春西门方向奔去。

天色渐亮。寿春城头,守军发现了这支队伍,警锣响起,人影憧憧。弓弩上弦的声音隔着百步都能听见。

文鸯勒马,停在弩机射程边缘。他摘下头盔,举目望向城头。

那里站着许多人。有淮南兵,也有吴卒。他们认出了他——文钦之子,那个曾在城头与父亲并肩作战的年轻将军。此刻他穿着魏军衣甲,立在魏军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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