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既甜又涩(二)(2/2)
肖清月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回过神。她飞快地移开视线,低头看向被墨迹污染的纸张,同时用袖子不着痕迹地擦了擦溅到茶水的手背,动作带着一丝慌乱。再抬头时,她脸上已强行恢复了平日的端庄,只是那眼神深处残留的惊涛骇浪还未完全平息,声音也带着刻意维持的平稳:“不…不认得。”她几乎是立刻否认,语气生硬,“只是…觉得这雕工…有些特别。” 她迅速转移话题,仿佛急于摆脱那簪子带来的冲击:“对了,呈暄来信了,在你老爷书房案头放着,晚上…你去拿吧。” 说完,她便重新低下头,拿起笔,试图继续书写,但那微微颤抖的笔尖和僵硬的坐姿,都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九月恭敬地应了声“是”,低头退下。转身的瞬间,她眼中最后一丝天真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确定。肖清月绝对认得这支簪子!那瞬间的失态和掩饰,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证明了这一点。这支木簪,背后一定牵扯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她或许有了生机。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但她知道,此刻除了将疑惑深埋心底,别无他法。
晚上,九月怀着复杂的心情,敲开了仓梓青紧闭的书房门,拿到了那封信。信封比平时厚实,捏在手里沉甸甸的。
回到自己狭小却整洁的厢房,关好门,点亮那盏陪伴她无数夜晚的油灯。昏黄跳动的火苗将斗室的黑暗驱散了一角。九月坐在小桌前,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笺。
信的内容一如既往地围绕着医药。他详细描述了几种北疆新发现的草药特性,分享了一个治疗冻疮的验方,字迹虽然依旧带着行军匆忙的潦草,却也比以往更显沉稳有力。然而,最让九月心弦颤动的,是夹在信纸中间的一幅小画。
画是用炭笔勾勒在粗糙的草纸上。线条极其简单,甚至有些笨拙,却异常传神地画出了一个少年执笔伏案的背影。他微微低着头,肩膀的轮廓显得单薄却挺拔,专注的神情仿佛能穿透纸背。没有画脸,却让人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份沉浸与认真。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闲时习画,技拙勿笑。”
信的末尾写道:“北疆已飘雪,千里冰封,寒入骨髓。常思家中暖炉,及炉上煨着的热汤。闻汝医术大进,能独当一面,甚慰。附一方,乃军中改良,治风寒咳喘颇效,试与父亲参详。”
“北疆已飘雪…思家中暖炉…闻汝医术大进,甚慰…”九月捧着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一遍又一遍。昏黄的灯光下,她的指尖带着无限珍视的温柔,轻轻拂过那粗糙的画纸,拂过那笨拙却无比用心的背影线条。指尖下是炭笔留下的细微颗粒感。她仿佛能看见,在朔风凛冽、大雪纷飞的北疆军营里,在那盏同样摇曳昏暗的油灯下,少年是如何在繁忙的军务和医诊之余,抽出难得的片刻闲暇,笨拙地拿起炭笔,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心中的思念,或许也想象着远方那个同样在灯下努力的身影。
一股暖流伴随着浓烈的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那暖流是因他的记挂和欣慰;那酸涩,是为他身处苦寒的艰难,以及这笨拙画作背后流露的、深埋心底却无法言说的孤寂。油灯的火苗在她湿润的眼中跳跃,像一颗滚烫的、无处安放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