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地狱一瞥(2/2)
林烽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洼地边缘的一幕牢牢吸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日本兵,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无聊的、漠然的表情,正将一名年轻女子往旁边的树林里拖拽。女子的衣服已被撕裂,露出大片的肌肤,她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蹬出深深的痕迹,嘴里发出绝望的、不成调的呜咽,那双原本应该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彻底的、死寂的绝望和恐惧。而那个士兵,他的眼神里没有欲望,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兴奋,只有一种完成日常任务般的麻木和…一丝戏谑?仿佛他拖拽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旁边还有士兵在嬉笑着指指点点。
另一个瞬间,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或许是因为目睹亲受辱,或许是积压的愤怒终于爆发,他突然嘶吼着向一名最近的日军士兵撞去。回应他的,是毫不迟疑的、冰冷的刀光。一名日军士兵侧身避开,手中的刺刀顺势一挑,精准而冷酷地刺入了老者的腹部。老者闷哼一声,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身体的利刃,然后缓缓倒地,身体抽搐着,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土地。而动手的士兵,只是面无表情地抽出刺刀,在鞋底蹭了蹭血迹,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苍蝇。其他士兵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有人打了个哈欠。
这不是战斗,不是处决。这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彻头彻尾的虐杀和凌辱。施暴者的脸上,普遍是一种麻木不仁的平静,夹杂着偶尔因为受害者痛苦表情而引发的、轻佻的戏谑笑容。这种将极端暴力视为寻常娱乐的“平常心”,比任何狰狞的狂怒都更令人胆寒。而受害者们的哭喊、哀求,眼神中光芒的彻底熄灭,构成了一幅活生生的、色彩饱满、声音环绕、气味刺鼻的地狱图景。
“呕——”林烽的胃部剧烈痉挛,一股酸水直冲喉咙,他拼命捂住嘴,才没有真的吐出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冰冷刺骨,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他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里,指甲断裂也毫无知觉。
历史书上的黑白照片、纪录片里模糊的影像、论坛上冰冷的文字描述……所有关于日军暴行的认知,在这一刻,被眼前这全景声、高清晰、充满血腥细节的现实彻底击碎、重塑!那种冲击力是毁灭性的,是任何间接描述都无法比拟的!他之前所经历的所有恐惧、艰难、饥渴,在此刻这赤裸裸的、系统性的残忍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可笑!
极致的恐惧、生理上的强烈恶心和不适、以及一股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他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死死盯着那片洼地,恨不得立刻冲下去,用牙齿,用指甲,撕碎那些披着人皮的恶魔!
然而,另一种更深的、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像冰水一样浇灭了他的冲动。手无寸铁,饥寒交迫,身边还有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像一只卑微的老鼠,躲在石头后面,眼睁睁地看着这人间惨剧发生!这种无力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救国”、“抗日”、“驱逐鞑虏”……这些曾经在论坛上慷慨激昂敲下的词汇,此刻不再是遥远的口号或键盘上的争论,而是变成了刻入骨髓的血海深仇和必须用生命去践行的沉重责任!一种混合着滔天怒火的、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他几乎被摧毁的精神废墟上,艰难而顽强地诞生了。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身边的狗蛋在剧烈地颤抖。他猛地回头,发现狗蛋不知何时也爬到了他身边,透过石缝看到了部分景象。孩子的脸惨白如纸,一双大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深刻。他用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防止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无声地疯狂涌出,瞬间糊满了整张小脸。他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散发出一股骚味——极度的恐惧让他再次失禁了。这场面,显然触发了深埋在他记忆深处的、类似的恐怖经历。
林烽心中一痛,连忙伸手将狗蛋紧紧搂进怀里,用自己同样颤抖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抠着地面,指甲陷进泥土,渗出血丝。他不能出声安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传递一丝微弱的慰藉。
洼地里的暴行仍在继续,狂笑声、呵斥声、哭喊声、偶尔的枪声,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林烽的神经。他闭上眼睛,将头深深埋进冰冷的泥土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不是因为哭泣,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愤怒与无力。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了。之前的迷茫、恐惧和求生欲,被一种冰冷的、坚硬的、如同淬火钢铁般的恨意和决绝所取代。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活下去的意义,已经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