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齿轮咬住晨光(2/2)
康罗伊按住铁片,它的震颤突然变得急促,像是在回应某种来自地下的召唤。
他俯身贴住地板,听见了——极深极远的地方,有齿轮转动的轻响,混着水流的呜咽,正从爱尔兰的地脉深处,缓缓向他涌来。
康罗伊的指节在地板上叩出浅白的印子。
地下传来的震颤裹着潮湿的土腥气窜入骨髓,他能清晰分辨出其中叠着三股频率:主脉是地核冷却的嗡鸣,次层是地下水脉撞击断层的闷响,最里层——那缕若有若无的金属刮擦声,分明与舌下灰蝶铁片的震颤同频。
“詹尼。”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在怕惊散空气里的某种存在。
正在整理药罐的女人立即转身,围裙口袋里的铜丝随动作轻响——那是她十年前从他行李箱里偷藏的,此刻倒成了最合用的工具。
詹尼没有多问,取来三根铜线时甚至没碰翻桌角的墨水瓶,只在递给他时用指尖快速扫过他腕间跳动的脉搏,确认他的体温比寻常高了半度。
康罗伊接过铜线,粗的那根泛着新打磨的亮泽,是亨利实验室的存货;中等粗细的裹着亚麻布,来自詹尼总说要扔掉的旧窗帘;最细的那根……他捏着线尾的倒刺,突然想起哈罗公学地下室里,老校工用这根线修过他摔坏的怀表。
“插排水渠第三块松动的石缝。”他指了指墙角,“绕手腕时避开尺动脉。”
詹尼弯腰时,发间银簪扫过他手背。
她的手指在石缝里摸索了两下,突然顿住——石缝深处嵌着半枚铜铃碎片,和他书房差分机底座的纹饰如出一辙。
但她没出声,只是将三根铜线稳稳插进去,转身时把铜铃碎片悄悄按进掌心。
当铜线另一端缠上康罗伊手腕的刹那,他闭了闭眼。
电流般的震颤顺着血管窜上后颈,眼前浮现出爱尔兰的地质图:深绿色的水脉像蛛网般铺开,在修道院下方交汇成漩涡。
他抬起手,指节在半空悬了三秒,然后精准拍向地面——第一下,第二下,第三下,间隔分毫不差。
远处传来的回响比预期更快。
亨利正猫在修道院顶楼的钟楼里,测频表的指针突然炸成一道蓝光。
他猛地扯下护目镜,看见三公里外的贝尔法斯特城郊,那座停摆四十年的老钟楼正缓缓扬起铜锤。
“三短一长。”他对着怀表数完节奏,喉结滚动两下——康罗伊计算的水脉传导速度误差不超过0.3秒。
测频表的纸带疯狂吐出波纹,他抓过铅笔在纸背写下:“地脉为弦,声波成网。”字迹潦草得几乎要划破纸张。
午夜的风裹着湿冷钻进排水渠。
康罗伊盘坐在自己的外套上,灰蝶铁片在膝头泛着幽蓝。
百余人的呼吸声从地面传来,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头顶——这是他们坚持了三个月的“静语仪式”,今夜参与者突然多了三十七个,全是埃默里从贫民区带出来的“声印携带者”。
当第七轮呼吸同步完成时,地面传来细微的裂响。
康罗伊抬头,透过排水渠的透气孔,看见遗址中央的晶藤突然加速生长,翡翠色的枝蔓在月光下织成环形光带,像给大地系了条发光的项圈。
几乎同时,他的耳膜突然刺痛——那是三公里外静语所的方向。
“有孩子醒了。”詹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正趴在透气孔旁,望远镜贴着眼眶,“他在划螺旋符号,和上周利物浦那个女孩一样。”
康罗伊摸向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里缝着微型扩音器,能接收詹尼的实时汇报。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膝头的铁片。
蓝雾突然从晶藤顶端喷薄而出,逆向升向夜空,像被倒置的雨。
亨利的惊呼从扩音器里炸开:“差分机显示这些粒子带着信息!是维多利亚女王的日记,用声波拓扑封在地脉里的!”
黎明前的黑暗最浓时,康罗伊咬破了舌尖。
血珠坠在灰蝶铁片上的瞬间,金属突然活了过来。
它像条蓝色的蛇,顺着他的掌纹爬到手腕,又沿着铜线窜进排水渠深处。
康罗伊的瞳孔映着铁片的幽光,听见地底传来更清晰的齿轮声——这次他听出了,是七组齿轮的咬合,对应差分机的七次迭代。
伦敦塔桥的地下档案馆里,《王室通讯录》的羊皮纸页发出脆响。
当“G.P. roy”的条目自动翻出时,守夜的老馆员正打着瞌睡。
他揉眼时,看见墨水在纸上洇开新的字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敢上前——三天前他就发现,这本通讯录总在月圆夜自己翻页。
南太平洋的火山岛上,维多利亚捏着滴血的指尖。
那滴悬了整夜的血珠终于坠落,穿透岩层时激出一串气泡。
她望着海底电缆的残骸,嘴角勾起极淡的笑——那是康罗伊十年前随商船沉在这里的实验品,此刻正顺着跨洋线路,将电磁涟漪送向欧洲。
“乔治?”詹尼的声音从排水渠入口传来,带着晨雾的湿凉,“该换衬衫了,袖口沾了血。”
康罗伊低头,这才发现咬破的舌尖还在渗血,染红了领口。
他扯下衬衫,递给詹尼时,灰蝶铁片突然从袖管滑落,在地上滚了两圈——铁片背面,不知何时多出道极浅的刻痕,像朵未完全绽放的花。
詹尼接过衬衫,指尖触到布料上的血渍。
她低头整理时,那道刻痕恰好映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