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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7章 井底抬头的东西记得我的名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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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罗伊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的血痕里。

这个词在意识里碎成星屑时,他正盯着石缝中幽蓝的光——那是詹尼用茶渍染过的信笺边缘,她总说这样折起来时,墨水不会蹭脏字迹。

现在这抹蓝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去年圣诞夜,她捧着热可可站在壁炉前,睫毛上沾着雪的模样。

康罗伊开始模糊时,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触感。

老男爵咳得喘不过气,却固执地把家徽戒指套进他指根:记住,我们不是被时代碾碎的齿轮......话音被血沫呛断,最后散在他颈窝的热气,比任何头衔都真实。

当我是谁的疑问像潮水漫过头顶时,他突然笑了。

那些被剥离的名字碎片里,最清晰的反而是不属于他的记忆——孟买码头的锡克族工头,裹着靛蓝头巾跪在差分机前,粗糙的手指抚过金属唱片上的刻痕。这是阿米娜的第一声哭?工头的眼睛亮得像恒河上的星子,我妻子说,要等她二十岁嫁人那天,让全村子的人都听听她来到世上的声音。

康罗伊闭了闭眼。

他的意识正在被拉成一根细线,可那根线的末端系着的,不是男爵之子金融操盘手,而是工头颤抖的尾音:先生,您能再放一遍吗?

灰白空间在眼前展开时,他差点踉跄。

无数张面孔像被风吹散的纸人,在虚空中漂浮翻转,他们张大的嘴没有声音,只有喉结在无声地起伏——那是被埋葬的名字在挣扎,是被遗忘的人在索要最后一丝回响。

直到那枚铁片残骸出现。

它旋转着,像颗微型的月亮,每转半圈就映出一段画面。

孟买码头的潮声最先漫进耳膜,咸湿的风里混着铁锈味,工头的阿米娜正皱着小脸啼哭;接着是哈罗礼堂的钟声,他记得那天自己替埃默里顶了恶作剧的罪名,老校长气得砸了怀表,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整整七分钟;阿萨姆丛林的牛角号穿透晨雾,是茶农们在迎接新一批差分机灌溉设备;克什米尔的晶藤在月光下绽开冰蓝色花簇,詹尼蹲在花前写记录,笔尖蘸了太多墨水,在羊皮纸上洇出朵歪歪扭扭的云;苏格兰风铃草突然在记忆里摇晃,他想起亨利说过,那片草地下埋着康罗伊家族最早的青铜铭牌;南太平洋的海水在画面里倒流,浪头从天际线涌回火山口,维多利亚站在礁石上,耳坠在风里晃出银弧;最后一段画面最清晰——他自己站在井口,风雪灌进领口,转身前对亨利说:如果三天后没动静,就敲三次主柱。

每段声音响起时,虚空中的面孔便清晰一分。

裹靛蓝头巾的锡克工头、偷藏酒窖被他抓包的埃默里、总在信纸上画歪歪扭扭小花的詹尼、站在礁石上把耳坠晃成银弧的维多利亚......他们的嘴终于发出了声,不是名字,是工头的再放一遍,是埃默里的乔治你绝对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是詹尼的茶要凉了,是维多利亚的这次,你连心跳声都不肯留给我吗?

康罗伊突然明白。

这不是名字的坟墓,是回音的陵寝——名字会被时间磨蚀,声音却能在记忆里永生。

那些被埋葬的,从来不是他们本人,而是被时代的喧嚣盖过的、最本真的声响。

井外的风雪在第七日凌晨停了。

亨利的睫毛结着冰碴,他跪在简易声腔结构前,戴手套的手按在主柱上。

差分机残余的共振片嵌在冰晶阵列里,每片都刻着康罗伊亲手设计的频率代码。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能穿透地层的方式——用康罗伊教他的,把心跳转化为机械振动的密律。

第一声敲击在午夜零时。冰晶震颤,雪粒从阵列边缘簌簌落下。

第二声,共振片发出蜂鸣,像极了康罗伊调试差分机时的低吟。

第三声还未落下,冰环突然自行共鸣。

亨利的手悬在半空,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听见冰层下传来闷响,不是岩石摩擦,更像某种沉睡的乐器被唤醒。

共鸣持续了三秒,三秒后地面裂开一道细缝,涌出的风裹着咸腥气,吹得他眼角发酸——那是印度洋底的味道,康罗伊去年带他去孟买时,他们站在防波堤上,他说:等差分机铺到这里,潮水声也能变成动力。

亨利颤抖着摸向腰间的铜哨。

这是康罗伊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刻着心跳密律的暗纹。

他刚要吹响,细缝里突然渗出一线幽蓝的光——和井底那枚耳坠的颜色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兰州边境。

詹尼的皮靴碾过冻硬的草茎,她裹着灰鼠绒斗篷,怀里抱着差分机便携箱。

身后二十名随从牵着驮马,马背上的帆布裹着用油纸封好的共振片。

埃默里缩在她身侧,哈气在睫毛上结霜:照这速度,明天晌午能到井场。

你说亨利那家伙......

他不会撤。詹尼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颈间的银链——链上挂着半枚耳坠,是维多利亚派人送来的,断裂处还留着毛刺。

她抬头望向北方,那里的云层正诡异地翻涌,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挣出。康罗伊说过,名字会被忘记,但声音永远在。

埃默里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他们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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