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谁在纸上写春秋(2/2)
原来,那不是幻觉!
那是上一任承载者,在薪火交接的最后一刻,留下的嘱托!
所有的线索如百川归海,汇集到了小顺子的笔下。
这个曾经懵懂的少年学徒,如今已是云记最敏锐的记录者。
他奉谢云亭之命,将苏晚晴的考证、大脚嫂的寻访、灰衣道人的秘闻,以及白衣客、茶脉源流、醒魂井等所有碎片化的信息,全部整理编撰,汇成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取名《源流札记》。
在札记的最后,小顺子用他那日渐风骨的字迹,大胆地写下了自己的推测:“所谓系统,或非天外之物,亦非鬼神之功。乃是徽州数百年间,无数茶人面对天灾、苛政、外侮,不屈抗争之精神,与改良求存之智慧,凝聚而成的一股‘念力’。此念力如薪火,世代相传,借特殊机缘,唤醒于血脉相通、心志坚韧之有德者。其形可为罗盘,可为印记,其形可灭,其意长存。”
谢云亭披着月光,读完小顺子的札记,长久地沉默。
他提起笔,在那段推测的末尾,重重地批下了一行字:
“非神非鬼,乃千百采茶人不肯低头的心。我能感知,因我也曾跪在泥里摘过叶子。”
而另一边,自从得知真相后,墨盏先生便将自己关在藏书峒,每日沐浴更衣,焚香净手,用最虔诚的心,一笔一画地抄写《茶枢》全文。
这不再是守护,而是一种赎罪与传承。
某夜,他突然在抄录中发现了端倪,连夜将谢云亭唤至峒中。
他指着一卷竹简上“乾元三年”条目下的一行注释小字,激动地说:“东家你看,此段文字的句法和用词,绝非唐人笔法,倒像是清末民间说书人的口吻,是后人补录上去的!”
循着这个发现,他又翻出了十余处类似的痕迹。
原来,这部他们死守了百年的《茶枢全录》,根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古籍,而是一部动态传承的活文献!
每一代的守护者,都在悄悄地、用自己的方式,将当代人面临的苦难与抗争,增补进去。
墨盏先生老泪纵横,苦笑着捶打自己的胸口:“我们以为在守一本古书,其实是在续写一部无名者的血泪史啊!守住了书,却忘了续写的人,我们……守错了!”
所有谜团悉数解开。谢云亭的心境,前所未有的澄明。
他决定,重启自创立云记以来,从未正式召开过的“信茶联盟”大会。
这一次,他不设高台,不摆香案,只在村里最大的晒谷场上,摆开了二十张矮桌。
他邀请的,不仅是各村的代表,还有那些在茶山上采了一辈子茶的老茶工,背了一辈子茶的女采手,烧了一辈子炭的烧炭匠。
月光皎洁,如水银泻地。
谢云亭站在人群中央,手中没有账本,没有茶样,只有那本小顺子刚刚编撰完成的《源流札记》。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从今日起,《茶枢》不再是秘典,它将有一个新的名字,叫《茶民录》,记录的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故事!”
“从今日起,云记独有的‘兰香红’三转松柴法,将公之于众。凡我徽州茶人,愿遵守其法、爱惜声誉者,皆可挂牌生产,统一使用双面茶引,共享其利!”
话音落下,整个晒谷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震动山谷的掌声与欢呼!
在这一片沸腾的声浪中,谢云亭闭上双眼。
他的识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句熟悉的低语。
“你即系统。”
但这一次,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提示音,而是化作了阿婆的呢喃,道人的低语,墨盏先生的哭喊,以及眼前这成百上千茶农发自肺腑的欢呼……无数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告诉他:你不是系统的拥有者,你就是这传承本身。
月光下,谢云亭睁开眼,目光坚定而温和。
一个更加宏大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形。
共享技艺只是第一步,要让这股力量真正拧成一股绳,还需要一个牢不可破的契约。
春茶上市在即,一场关乎整个徽州茶业未来的盟约,正在他的心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