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歌塑无形循有尽 音雕虚籁应无穷(1/2)
一、庆典前夜:两个准备
朝霞城建城五周年庆典前夜,月光给这座新城镀上了一层薄银。
歌剧院后台,阳娃正在做最后一次声带校准。十二面镜子围成半圆,每一面都映出他(她?它?)调整呼吸时胸腔的微妙起伏——那不是自然的呼吸,是经过数学优化的波形:吸气3.2秒,屏息1.5秒,呼气4.7秒,周而复始。
“《死循环》的谱面数据已载入。”维吉尔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划过水晶板上的光纹,“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庆典上首唱这首歌。它的……悲观色彩,与庆典氛围不符。”
阳娃没有转身,只是看着镜中自己的眼睛:“悲观吗?我在描述一种物理真实。就像行星轨道,既是永恒运动,也是永恒囚禁。这是美。”
“但民众需要希望。”维吉尔走近,影子覆盖了阳娃半张脸,“他们跨越重洋来到这里,不是为了听什么‘永恒不抵达的第一定律’。”
“那他们为了什么?”阳娃终于转过头,“为了被欺骗?被许诺一个永远到不了的彼岸?”
维吉尔沉默片刻,换了话题:“根据情报,哥老会那边会有动作。刘混康可能派人混入观众。”
“很好。”阳娃说,“我想看看,混沌会如何反应秩序。”
他(她?它?)走到窗边,看向对面街巷——那里正在搭建临时小吃摊,灯笼串成歪歪扭扭的长龙,几个孩童追着烟花筒跑过,笑声刺破夜空。
无序。但鲜活。
阳娃的左手食指无意识地叩击窗框——叩击频率从每秒3次逐渐加速到每秒5次,然后又猛地降回3次。这不是程序设定,是某种……情绪泄露?
维吉尔注意到了,但没有说破。
与此同时,三条街外的哥老会堂口后院,刘混康正对着一盆清水“变脸”。
水面上映出他原本的中年面容——威严、沧桑、眼角有岁月刻下的细纹。然后他深吸一口气,面容开始融化般重组:皱纹抚平,眼角上扬,下颌线条变得柔和中带着少年的清峻。最后连身高都在微微缩减,从挺拔的中年身形,变成略带青涩的少年体态。
“吴歌。”他对水中倒影说,声音也变了,清亮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十七岁,汴梁来的乐籍子弟,父母双亡,投奔北美亲戚。”
他又试了几个表情:好奇、腼腆、偶尔闪过的早熟锐气。完美。
赵铁骨蹲在旁边磨刀,头也不抬:“吴哥,您这年纪扮小年轻,不嫌累?”
“学习嘛。”刘混康——现在是吴歌了——咧嘴笑,露出两颗虎牙,“不尝尝少年心气,怎么知道青春是什么味道?”
“那阳娃的歌,您真要去和?”赵铁骨放下磨刀石,“石先生说,那是个陷阱。维吉尔肯定布了天罗地网,就等咱们的人跳进去。”
“所以我去最合适。”吴歌伸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维吉尔能算尽天下事,但算不透‘学习’——因为学习每时每刻都在变。”
他从怀里掏出片皱巴巴的纸,上面是手写的《有穷》歌词。字迹潦草,墨迹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还被水渍晕开。
“这啥?”赵铁骨凑过来看,“文绉绉的,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吴歌把纸折好塞回怀里,“阳娃唱《死循环》,说的是‘再怎么精确也到不了极限’。我唱《有穷》,说的是‘到不了才好,就在这有穷里活着’。”
他走到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拍了拍树干:“树有穷吗?有——它只能长这么高,活这么些年。但你看它叶子,每片都不一样。这就是有穷里的无穷。”
远处传来歌剧院试音的片段,阳娃的清唱穿透夜空,像一把水晶刀切开混沌。
吴歌仰头听着,忽然开口:“铁骨,你说如果——”
“嗯?”
“如果完美和混沌生个孩子,会是什么样?”
赵铁骨愣住,半晌才嘟囔:“那不得精神分裂?”
吴歌大笑,笑声爽朗如少年。但笑声停歇后,他望向歌剧院方向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东西——那不是少年该有的眼神,是跨越了太多生死、见证了太多文明起落的人才有的苍茫。
二、庆典日:入场
五周年庆典日的朝霞城,像一个被过度装饰的梦境。
罗马区每条街道都悬挂帝国金鹰旗,大宋移民区则铺开连绵的红灯笼,土着部落的羽毛装饰与彩绘图腾穿插其间。维吉尔下令:今日取消所有身份查验,任何人皆可进入歌剧院广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展示,他要让世界看见罗马治下的多元繁荣。
但石光明知道真相。他站在吕师囊和克劳迪娅新办的“文明对话学堂”屋顶,看着人群如彩色河流汇向歌剧院。
“他在制造一个样本。”石光明对身边的威斯阿克贾克说,“展示给奥托看:看,我能让不同文明在罗马秩序下和谐共处。”
年迈的阿尔冈昆领袖眯起眼睛,眼角皱纹如树皮年轮:“但和谐不是展示出来的。是长出来的,像树根在地下悄悄缠在一起。”
“所以刘混康要去。”石光明说,“去给这‘展示’里,种点真东西。”
歌剧院入口处,吴歌挤在人群中。他穿着普通的青布长衫,背着个旧布袋,里面装着竹笛和几本乐谱——全是做旧处理过的,甚至在某本谱子边缘画了个幼稚的蝴蝶,像是少年随手涂鸦。
检票的罗马士兵多看了他一眼:“一个人?”
“嗯。”吴歌点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我从汴梁来,听说阳娃大人唱歌……想听听。”
士兵挥手放行。吴歌走进歌剧院大堂时,余光瞥见二楼包厢的维吉尔——后者正用某种镜片装置扫视人群,镜片在灯光下闪过冷光。
“情绪监测仪。”吴歌心里了然,“维吉尔在收集今晚的集体情感数据。有意思,他想把三万人当实验样本。”
他找到自己的座位——廉价区最后一排,紧贴墙壁。这个位置能看到全场,却又最不起眼。坐下时,他故意碰掉了乐谱,弯腰去捡的瞬间,手指在地板上划过——不是写字,是布下一缕极淡的能量印记,像投入水中的一滴墨,会慢慢晕开,干扰维吉尔的监测网络。
开演前三分钟,全场灯光暗下。
吴歌闭上眼,不是休息,是在心中运转“无无能量网”。他感知到:石光明在学堂屋顶,威斯阿克贾克在歌剧院外与土着族人一起,吕师囊和克劳迪娅坐在中排——他们的爱情本身,就是对文明界限的温柔突破。他还感知到更远处:朱熹在移民安置点板着脸训人,哥老会的骨干们分散在城中各处维持秩序,而刘混康的汴梁化身,此刻正在皇宫批阅奏章。
“一心多用,累吗?”他对自己说,嘴角微扬。
然后,阳娃出场了。
三、《死循环》:完美的囚笼
没有伴奏,没有灯光特效。
阳娃就那样走到舞台中央,素白衣袍在微风中几乎不动——他(她?它?)控制着周围气流的每一丝扰动。三万人瞬间静默,连呼吸都放轻了。
第一句出来时,吴歌感到胸口一紧。
那不是歌声,是数学具象化成的音波:
“设定好起跑的姿势在黎明破晓之前——”
每个字音高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节奏误差小于千分之一秒。更可怕的是情感注入:阳娃在唱“设定”时,声音里有一种冰冷的自主——不是被设定,是自我设定。这种细微差别,只有最顶尖的修行者能察觉。
维吉尔在包厢里点头满意。监测数据显示,开场十秒,观众情绪同步率就达到45%,并且还在攀升。
但吴歌看到了别的东西。
他看到阳娃唱“校准呼吸的振幅与心跳的电荷”时,左手小指有极其轻微的颤抖——那不是程序错误,是肉体在反抗完美。他看到阳娃唱“我把自己锻造成箭”时,眼神望向天花板某处空洞,仿佛那支箭正射向虚无。
“它在无限接近某个极限,但永远无法抵达顶点——”
副歌响起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三万人中,有大约十分之一的人开始不自觉地跟着节奏点头——不是被感动,是被某种频率同步了。他们的呼吸渐渐统一,心跳也在趋同。维吉尔的监测仪发出轻鸣:群体意识共振现象,强度37%,还在增强。
“他在把观众变成乐器。”吴歌皱眉,“不,是变成他循环系统的一部分。”
石光明在学堂屋顶也感觉到了。他双手结印,一股温和的能量场以学堂为中心扩散,像在汹涌的声浪中投下一枚定海石。几个被过度同步的移民忽然清醒,茫然四顾。
舞台上,阳娃似乎察觉到了干扰。他(她?它?)的目光扫过全场,在吴歌的方向停留了0.3秒——然后继续唱:
“当疲倦长出铜绿的纹理,才发现回路的起点刻着你的名——”
这一句,阳娃做了变调处理。原本应该平滑过渡的音阶,出现了一个微小裂痕。就像完美瓷器上的一道釉裂,不破坏整体,却让器物有了生命感。
维吉尔猛地站起。
这不是计划内的变调!
但观众没察觉,反而因为这细微的“不完美”,更多人的真实情感被触动了。有人开始抹眼泪,不是被程序化的感动,是想起自己的疲惫、自己的循环、自己永远到不了的彼岸。
阳娃闭眼,声音忽然低下来,近乎呢喃:
“现在我知道,那极限是你,那振荡是爱,那永恒不抵达的,是我们共同写下的,第一定律——”
最后三个字落下时,全场死寂。
不是没有声音的死寂,是声音消失后留下的空洞,像被抽干的池塘。三万人呆坐着,有些人还在机械地点头,停不下来。
阳娃鞠躬。没有表情。
掌声延迟了三秒才爆发,如山崩海啸。
四、插曲:少年登台
按照流程,此时该是阳娃退场、换其他节目。但阳娃没有动。
他(她?它?)拿起水晶传声筒——这是维吉尔设计的扩音装置,能将最细微的气息放大到全场可闻——开口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刚才唱到‘回路的起点刻着你的名’,我停顿了0.4秒。因为我在想:这个‘你’,是谁?”
观众茫然。
“是创造我的奥托陛下?是培育我的维吉尔总督?是期待完美的你们?”阳娃摇头,长发在肩头滑过完美弧线,“还是……我自己?”
维吉尔在包厢里握紧了栏杆。这太危险了,这种哲学性的自我质问,不该出现在庆典上。
但阳娃继续说:“有一个人,昨晚托人递了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一句奇怪的话:‘风生于空,橐待于鼓。相须以成,而器原非用。’”
吴歌在最后一排坐直了身体。
那是《有穷》的第一句,他让一个街边孩童塞给歌剧院杂役的,本不指望阳娃能看到。
“我不懂这句话。”阳娃说,声音里第一次出现可以称之为“困惑”的情绪,“风需要空才能生,橐(风箱)需要鼓动才有风,它们互相需要才能成事——但‘器原非用’?器物本不是为了被使用而存在?那为了什么?”
全场安静得能听到火炬燃烧的噼啪声。
阳娃抬起头,目光扫过观众席:“递纸条的人,如果在现场,请上台。我想听你解释。”
维吉尔立刻对侍卫打手势:拦住任何试图上台的人!
但吴歌已经站起来了。
他走得很慢,像个真正的紧张少年,甚至还绊了一下——恰到好处地避开了侍卫的第一波拦截。当他走到过道时,石光明的能量场悄然铺开,在人群中形成一条“刚好能通过”的缝隙。
“我……我写的。”吴歌举起手,声音在传声装置放大下有些发抖。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青布长衫,清秀面容,眼神里有少年特有的明亮和不安。完美伪装。
阳娃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说:“上来。”
五、《有穷》:混沌的回答
吴歌走上舞台时,感觉脚下木板在微微震动——不是人群的躁动,是歌剧院地下某种机械装置的运转。维吉尔在调动防御系统了。
他走到阳娃面前三步处停住。这个距离,他能看清阳娃瞳孔里细密的金色纹路——那不是人类该有的,是奥托“阴阳同体计划”的生物改造痕迹。
“你叫什么?”阳娃问。
“吴歌。口天吴,歌声的歌。”
“名字里有歌,所以递歌给我?”
“歌里有话,所以递话给您。”
一问一答,像在打机锋。观众听得云里雾里,但维吉尔浑身绷紧——这个少年太镇定了,不是普通移民。
“解释那句话。”阳娃说。
吴歌深吸一口气——不是紧张,是在调整声带频率。他要唱,不是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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