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东京史考(2/2)
我没理会,继续听着。直到浅野治上台,气氛突然变了。这位五十岁左右的先生穿着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理得整齐,眼神锐利,“浅野治”的名字刚出现在屏幕上,台下就有人喊“滚下去”。他却很平静,拿起话筒:“东京不是天选之地,是扩张的起点。明治天皇迁都,是为了摆脱京都的守旧势力,方便对外出兵;所谓的‘开拓精神’,不过是侵略的借口。我们的版图模型,刻意把琉球划进来,可谁还记得,1879年倭国吞并琉球时,清政府还在抗议?”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扔矿泉水瓶,有人冲上台想抢话筒。松宫芽衣从后排跑过来,拉着我往外走:“快走,他们要动手了!浅野先生有保镖跟着,不用怕,我们先去博物馆门口等爷爷。”我们刚冲出会场,就看到几个穿黑色夹克的人追出来,嘴里喊着“叛徒”“卖国贼”,直到拐进博物馆旁的小巷,才算甩掉他们。
没多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拄着拐杖走来,松宫芽衣立刻迎上去:“爷爷!”老先生就是松宫朱尧,他冲我温和一笑,用流利的中文说:“曹先生,芽衣常跟我提起你,辛苦你跑这一趟。刚才浅野的发言我在外面听了,他还是这么直性子。”他指了指手里的布包,“我带了些祖上留下的文献,或许能帮你查劳工的事,我们先回茶屋细说。”
往茶屋走的路上,松宫朱尧轻声说:“浅野治的书里只写了东京的风水布局,却没提这些布局背后的人祸——明治时期,东京发展需要大量资源,就从中国、朝鲜强征劳工;二战时,麻生制铁所的劳工,很多是为了给东京的军工企业供货。这些事,浅野不敢写,怕被右翼报复,可我是中国人的后代,不能看着这些真相被埋了。”
松宫芽衣补充道:“爷爷说,浅野先生虽然敢说真话,但终究还是怕连累家人,不像爷爷,无牵无挂,只想把真相说出来。”
到了茶屋门口,松宫朱尧停下脚步,指着门楣上的盘长结:“这是祖上从南京带来的手艺,多少年了,一直没丢。里面的布局都是按明朝风水摆的,等下你进去就知道了,咱们中国人的规矩,不能忘。”我看着那两串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晃,忽然觉得,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终于找到了一点熟悉的温度。
跟着松宫朱尧走进“琉球茶屋”,推开门的瞬间,仿佛闯进了另一个天地——没有日式榻榻米,而是铺着青灰色的仿古地砖,天花板挂着木质宫灯,光线柔和地落在博古架上。架上摆的不是倭国瓷器,而是几件青花缠枝纹瓷瓶,瓶身上“大明宣德年制”的款识清晰可见;最里侧的窗边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桌角的铜包边被磨得发亮,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老物件。
松宫朱尧走到八仙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紫砂壶,笑着说:“曹先生,快坐。这壶是祖上从南京带来的,泡的是雨花茶,也是当年从南京带过去的茶种,在冲绳种了几百年,味道还没变。”松宫芽衣从里屋捧出三只白瓷盖碗,摆到桌上,指尖碰到碗沿时轻声说:“博古架的位置是‘藏风位’,八仙桌对着‘纳气口’,连地砖都是爷爷托人从福建老宅拆来的旧砖,说这样才算‘接地气’。”
我打量着四周,目光落在墙上挂的一幅字上——写着一个“朱”字,笔力遒劲,落款是“松宫朱尧”。“老先生,您这落款……”
松宫朱尧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盖碗,递到我面前,笑道:“曹先生好眼力。我祖上本姓朱,是明朝万历年间随册封使去琉球的工匠后代,明末战乱时没能回中原,就在冲绳定居了,后来为了融入当地,才改姓松宫。但家里的规矩没丢,名字里一定要带个‘朱’字——我叫朱尧,芽衣的本名其实叫朱芽,‘松宫’只是对外的姓。”他拉开八仙桌的抽屉,拿出一本线装书,泛黄的纸页上用小楷写着《朱氏家乘》,“这里面记着祖上从南京迁去琉球的事,连带过去的茶种、风水书都写得清清楚楚。”
松宫芽衣翻开《朱氏家乘》,指着其中一页:“你看,万历二十九年,祖上‘奉使琉球,携南京雨花茶种、《阳宅十书》一卷’,还记录了琉球的风水,说‘琉球列岛如散珠,无龙脉连贯,难成大业’。爷爷说,这话用来形容整个倭国,其实也合适。”
松宫朱尧端起盖碗,轻轻刮了刮浮沫,语气从容:“曹先生研究战时劳工,或许也想知道倭国的民族性为何如此极端?从风水上看,这和他们的地形脱不了干系。你看倭国的版图,整个列岛都是狭长的,边缘满是棱角,没有像中原那样的‘沃野千里’,连像样的‘龙脉’都没有——风水里说‘龙脉聚气,气聚则人安’,可倭国的龙脉是断的,气是散的,就像人没了主心骨,容易走极端。”他起身走到墙边,展开一幅倭国地形图,用红笔在上面圈画:“本州岛像条断了头的鱼,北海道是散落在北边的碎块,九州岛多火山,连土壤都是酸性的,种不出好庄稼。这样的地方,多地震、多海啸、多火山喷发,先民们为了活下去,只能拼了命地抢——抢资源、抢土地、抢生存空间,久而久之,‘欺强凌弱’就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您是说,这是‘天谴之地’?”我想起浅野治书中的观点,又想起右翼总把侵略归咎于“生存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