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竹断(2/2)
毓恪的胳膊依旧稳稳架着她,语气愈发柔和,字字却都带着钩子:“太医院的人还在外头候着,得给老姐姐的去留个说法。您瞧她这般安详,说是急症暴毙,旁人也挑不出错处,也算全了她的体面。太后是聪明人,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奴婢虽愚钝,却也懂‘守规矩’的道理。”
乌雅沉璧闭了闭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啪嗒”砸在毓恪的手背上,凉得像冰。她终是懂了,孙竹息是替她死的,替她那些口无遮拦的怨怼,替她心底藏不住的恨,成了帝王权术里一枚轻飘飘的弃子。而自己,往后便要被这两条硬胳膊“扶着”,困在这寿康宫里,连哭都得看人的脸色——这哪里是太后,分明是被圈养起来的囚徒。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皇帝正对着那枚金嵌珠石葫芦胸针出神。烛火摇曳,胸针上的东珠泛着冷光,像一颗凝固的泪。毓恪垂首回话,语气平静无波,像在说一件寻常琐事:“回皇上,寿康宫孙竹息昨夜去了,太医院诊过,说是急症暴毙,已经按例敛了。太后哭了半宿,今早精神不济,奴婢已安排人伺候着歇息了——往后有奴婢在,定不让她再生出旁的心思。”
皇帝凝视着胸针上的东珠,指尖轻轻摩挲着,沉默片刻才淡淡“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落在纸上的墨点:“她伺候太后一辈子,老迈了,终究是个可怜人。传朕的话,赏五十两银子做抚恤,让她家里人好好葬了。”
毓恪闻言一愣,垂着的头几不可察地抬了抬——她跟着皇帝多年,见惯了他的杀伐决断,孙竹息本就是警示太后的棋子,死得悄无声息才合规矩,怎会忽然赏下抚恤?这银子,轻得像片红叶,却让她心头泛起一丝不解:帝王的心思向来深似寒潭,怎会对一枚弃子生出“心软”的余裕?可她终究不敢多问,只恭顺地应道:“奴婢遵旨。”
这一句“遵旨”落定,皇帝才又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你办事,朕一向放心。”
这便是对她的答复,也是对那抚恤银子的注解——无需懂,只需照做。毓恪躬身退下,殿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响,噼啪噼啪,像时光在啃噬什么。她走出养心殿,望着漫天飘落的红叶,眉头微蹙:那五十两银子,究竟是帝王难得的悲悯,还是另一场没说透的算计?她想不明白,也不敢再想,只攥紧了袖中的帕子,快步往寿康宫去——那里还有个需要她“看住”的太后,容不得半分分心。
殿内,皇帝将胸针贴在掌心,眼底没有半分波澜。他何尝是心软?孙竹息的死是刀,这银子便是刀鞘,既堵了旁人“帝王刻薄”的闲话,又给乌雅沉璧添了层无声的压力——连替你死的人,都要朕来赏恤,你该懂,你的体面、你身边人的生死,全在朕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