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毓恪姑姑(2/2)
记忆如潮水般决堤——那年梨花满宫闱,孝懿仁皇后卧病在床,气息奄奄,他揣着药碗疯了似的往长春宫赶,却被彼时还是德嫔的乌雅沉璧拦在宫门外。“胤禛!你十四弟突发高热,人事不知,您是他唯一的兄长,怎能此刻就走?”她哭得梨花带雨,死死拽着他的衣袖,硬生生将他拖去了阿哥所。后来他才知,那所谓的“高热”,不过是乌雅沉璧借太医之手演的一场戏——她要的从不是他照顾胤禵,是要他错过皇后的最后一面,是要他一辈子活在“不孝”的愧疚里,更是要断了他与孝懿仁皇后那支“母族势力”的最后牵连。等他好不容易脱身奔回长春宫时,皇后早已阖目,榻前的灯油都凉透了,只留下一枚攥在掌心的金嵌珠石葫芦胸针,金丝纹路里还沾着她最后的体温。
那是他一生的痛,也是他一生的“戒”——从那天起,他便懂了,这宫里的亲情、恩情,全是可以被利用的筹码;所谓的“软肋”,若不能藏好,便会成为别人捅向自己的刀。这些年,他不敢踏入长春宫半步,不是不敢面对回忆,是不敢让任何人看出,孝懿仁皇后是他唯一的“情”,是他权术棋盘上,唯一不敢轻易挪动的棋子。
“知道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波澜已尽数敛去,只剩冰封的冷,“回去吧,照旧盯着。她若再敢提胤禵、提隆科多,不必回禀,让夏刈‘劝劝’她——记住,要‘体面’,别脏了寿康宫的地。”这话轻得像风,却裹着森然的权术:“劝”是杀,“体面”是留有余地,既震慑了乌雅沉璧,又堵住了天下人“帝王不孝”的嘴。连烛火都似抖了抖,映得他指尖泛白。
毓恪心头一凛,她太清楚这“体面”二字背后的血腥——那是让人生不如死的“劝诫”,是不动声色的敲打。她重重叩首,声音愈发恭敬:“奴婢遵旨。”起身时腰杆依旧挺直,方才的慌张褪去大半,那双锐利的眼眸扫过殿内,确认无半分异常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她知道,自己带回去的不仅是一道旨意,更是帝王平衡“情与权”的暗棋。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烛火燃烧的“噼啪”轻响,像骨节碎裂的声音。皇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片红得刺眼的枫叶与渐谢的芙蓉,右手悄然探入衣襟,指尖抚上那枚贴身藏着的金嵌珠石葫芦式胸针——东珠依旧莹润,金丝纹路却已被他常年的摩挲磨得发亮,像极了他被权术磨平的棱角。他想起太后腕上那串蜜蜡佛珠,想起毓恪复述的恨语,更想起皇后弥留之际空荡的病榻——乌雅沉璧欠他的,从来不是一场“错过”,是他帝王路上,最不该有的“软肋”。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声里藏着泪,更藏着杀心,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疲惫。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他低声自语,指尖猛地攥紧,胸针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眼泪却终究没掉下来——帝王的泪,从来都比血金贵,也比血更无用,“可这宫里的愁,从来都是用刀斩断的,用权磨平的。”风又起,红叶簌簌飘落,落在将谢的芙蓉枝桠间,像给这幅秋屏添了几笔化不开的血色——那是乌雅沉璧的罪,是他的痛,更是这紫禁城千年不变的,权术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