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卧虎岭 群英思妙策 相国寺 相面得天机(2/2)
这座相国寺,座落在蓟州城的东北角,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虽围墙有些剥落,但山门完好,大殿整齐,前来烧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山门内外各种摊贩应有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大寺的东面是一个不小的广场,除了少量的摊贩之外,多是走江湖的:什么玩猴的、唱戏的、打把势卖艺的、拔牙的、修脚的、剃头的、卖药的、抽签的、押宝的、玩黑红两道的、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有。
黄天霸十几年来,为了升官发财,大都是在谋划中度日,难得有这么一天,他穿过人群,来到一个说书棚,牌子上写的是《说岳全传》,黄天霸心想:岳飞不过是个带兵打仗的将领,结果还是被秦桧暗算,我黄天霸绝不会走岳飞的下场。走,不听这个。几个人来到大寺西侧,见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大圈子,黄天霸正在纳闷,早有一个亲兵过来禀报,说是人群里围的是个算卦先生,人称李铁口,对吉凶祸福料之如神。黄天霸道:“走,看看去,他要真能算灵,赏他俩饯,他若是一派胡言,就赏他一顿巴掌!”说罢向众人拥去。
围着李铁口算卦、相面的人虽多,但大多都是平民百姓,见一帮兵卒挺胸腆肚而来,不由得唰地闪开了一条路,黄天霸率先而入。
这卦摊并不大,迎面放着一张长条桌,桌上摆着卦盒、铜盘、卦签,笔墨纸砚俱全,桌腿上绑着两根竹杆,中间挑着一个横幅,上写七个仿宋大字:星卜拆相李凤鸣。桌前的围子上写有两幅对联,一幅是:两只怪眼察天地,一张铁口判鱼龙;另一幅是:灵不灵当场试验,准不准过后方知。当中夹着几行楷书小字:文王神课,每卦二十文,相面五文,拆字一百文。桌后有一把竹椅,椅上端坐一人,但见他是身穿长袍,头戴道冠,五官端正,眉清目秀,神清气爽,仪态闲雅,有仙风道骨之态,并非油口江湖,看年纪也就是五十上下岁,此人正是人们传说的神相李铁口。
黄天霸挤在众人之前,一言不发,见那李铁口正给一个中年妇女占卦,只听得那妇人道:“他家七代单传,只此一子,丈夫外出已三年有余,至今杳无音信,如今儿子重病缠身,有劳先生问问吉凶。”李铁口拿起卦盒,命她摇了几摇,然后令其将盒中金钱倒入铜盘之中,李铁口端详了片刻,举起左手,在指节上掐来掐去,脸色微露笑意,拱手道:“可喜,可贺,你这卦是风山渐变风泽中孚之卦,按我们的术语说,是渐之中孚卦,申金子孙持世,化出丑土,库在丑,未日冲开,又得辰土动爻生之,你儿之病今日午后必愈。”那妇人高兴地眼含热泪,一面付卦金,一面笑道:“谢谢先生吉言,我儿子的病真要是今后好了,除了烧香还愿外,还要加倍奉送先生卦金。”话音刚落,喘嘘嘘跑来一个老太太,大声喊道:“宝他娘,快走回家吧,咱家小宝吃下药去,大病已去,正喊娘呢!”众人听罢皆惊,那妇女又扔下二十文钱,挤出了人群。黄天霸在一旁心想:他的卦难道真的这么灵?不一定,说不定是为了招揽生意,暗设的假招子,再看他一看。
又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挤到跟前,说道:“先生给我算一卦!”李铁口照旧将卦盒子交给求卦之人,布成一卦,李铁口端详片刻,说道:“尊客所问何事?”那人道:“我妻子即将临盆分娩,给我算算是男是女,何日何时降生,有无灾祸。”李铁口屈指一算,说道:“恕在下直言,此卦甚为不吉;签诗有云:鸟入樊笼展翅艰,前进容易后退难。谋望求财不如意,疾病人口无保痊。此卦为剥之观卦。子水子孙化巳火官鬼,水绝在巳,主生女,落草便亡,大人可得平安。”旁边有个行家插言道:“先生,今日子孙值日,青龙附之,俱是吉兆,岂能落地便死?”李铁口道:尊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日辰子孙者,今日也,巳时者,今时也,落草而亡者,乃吉神化绝化鬼之故也。”众人正在疑虑之际,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跑来,喊道:“哥哥,快回去吧,嫂嫂生了个小丫头,一落生就没气啦!”四周观者无不骇然。齐声说:“算得好”
黄天霸心中暗想:看来此人确实有点来历,他在断卦上除了卦书术语之外,毫无江湖术士之言,我得让他算算,未等黄天霸开口,一位读书人坐在了卦摊前,抢言说道:“学生欲看一卦,请先生不吝赐教。”李铁口微然一笑,说道:“相面倒是山人本行,若与占卜结合,更为准确。但不知足下所问何事?”那人道:“学生想问问终身与前程如何?”李铁口面对那人五官端详半晌,随之看过手相,又命其起身走了几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观相之时要记真,三亭五岳九窍寻;四肢五行胸背透,便知穷通寿夭人。在下一向有铁口之称,说出来先生不要见怪”那人道:“君子问祸不问福,望乞直言。”李铁口道“相书有云,天高主贵,地厚主富。南岳高;少年多福,中岳高,中年成大业,地阔厚主晚景多福寿。今先生上岳低陷,主妨父母,依山人断来,先生五岁丧父,九岁丧母,家业凋零,寄人篱下,虽无冻馁之虞,然无异乞讨之行。对也不对?”那人点头道:“果然如此,一点不差,学生正是五岁先严弃世,九岁先慈病亡,我乃在外婆家长大成人,但不知后景如何?”李铁口道:“足下二十八岁以后方交好运,三十二岁前程平稳,三十八岁事事如意;初登仕途,五十二岁官至极品,足下今年高寿?”那人道:“在下三十有五。”李铁口道:“书云,山根丰满,荫妻致富成家,暮年出任,盖因地阔丰隆,足下自有此相,并非山人奉承,实乃相中所载。”那人点头道:“先生果然神相,日后如有寸进,定当重谢。”说罢付了相金,含笑而去。
黄天霸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跨步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到了客位上。李铁口微微欠身,问道:“军爷是看相还是拆字?”黄天霸道:“先请先生看看相再说。”李铁口道:“请军爷坐端正。”黄天霸正了正歪斜的身躯,两目平视,双唇紧闭,手抚膝盖,默不作声。此时,围观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李铁口身上,心说:看你怎么打发这当兵的。但见李铁口双目凝视,敛气静神,看过前额,日月角骨,又看三亭、五岳、七窍,摸了玉枕,看了双手,说道:“请军爷走动走动。”黄天霸起身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坐下,李铁口微微笑道:“山人可以直言吗?”黄天霸道:“有话只管讲来!”李铁口郑重言道:“但凡算卦、问卜必须心诚。故相书云:心诚则灵,不诚则欺,吉凶祸福,荣华富贵皆载于面相,今军爷见欺,这从相貌上可以看得出来,即使山人相对了,军爷不承认也是枉然。”黄天霸骇然,说道:“这个——先生尽管直言。”李铁口笑道:“适才山人细看军爷五官及手纹,见眉间赤线直入发际,虎额燕颔,乃是一统兵将领,爵位不会在二品以下,不知是也不是?”黄天霸、计全等人皆为之大惊,围观者吓得哄然倒退数步。黄天霸拱手道:“先生神相,再看看咱的过去和将来。”李铁口略思片刻,道:“恕山人直言,军爷五岁妨母,家境虽无冻馁之虞,可也根基不厚,军爷可看自己左手,书云:乾低克父母,坎低不受祖。山人所言不知对否?”黄天霸心中暗思:这人的相法果然厉害,于是微微点头。李铁口道:“军爷应在十五岁左右闯荡江湖,至二十岁犯驿马,东西飘泊,形似浮萍,虽水流滔滔,军爷也只能浮于其上,毫无根基,二十三岁,平步青云,可谓飞黄腾达,逐日升高,事事如意,可是此情?”黄天霸愕然道:“先生果然断事如神,咱家以后如何呢?”李铁口复看一回,双眉紧皱,连连摇头:“怪哉呀,怪哉!”黄天霸惊疑不止,忙问其故。李铁口长叹一声道:“军爷虽富贵之相,福寿皆佳,但据山人所断,厄运似在目下,不好躲过此灾,不妨军爷可测一字,参照断来,或许更准一些。”黄天霸的兴致骤然消失了,心想:我的灾从何来呢?难道说卧虎岭有人要暗算我,不能,小小山头指日可破;莫不是安和亲王怪我丢失库银?也不是,我已厚礼打点了,这可怪了。黄天霸正在琢磨,李铁口道:“军爷测字否?”黄天霸连连点头。李铁口道“那就请军爷书写一字吧!”黄天霸略思片刻,随手写下一个“黄”字。李铁口端详了一下,说道:“好一个黄字,天地玄黄,数了天地之后,把隔一位,便是黄字,可谓在天之下,千方人之上,贵不可言。以字形而论,头戴朝冠,腰束玉带,足登朝靴,非现任官职可比。然观军爷之相,从唇角隐起杀纹,穿鱼尾直入眉际,主今年有克星侵凌本命,以军爷所测之字来看,应在二十八九日之内便有大灾,不妨拆而解之。黄字上头为二十一,下部为八,故断为二十八九日,但本命福大,如若克星败退,则徒有虚惊,并无损伤,时至八日必受皇封;若一任克星侵凌,则封侯拜相之期将推至丙年,也就是推延一十二年之久……”
黄天霸顿时脸色煞白,手足发凉,六神无主,心说:我要再等十二年那还了得,无怪这些日子我的眼皮总跳,看来其中有故,我非除掉那个克星不可!想到这里,顿然起身,深施一礼道:“求先生告知一条明路,克星到底何在?”李铁口端详着那个“黄”字,思索了半响,连连摇头道:“山人不敢贸然出口。”黄天霸双膝跪地道:“先生不说,咱家不起!”李铁口慌忙扶起黄天霸,说道:“也罢,不是山人不说,实乃不敢说,此乃天机,法不传六耳,既然军爷如此诚心,请屏退左右。”黄天霸起身向众人挥了挥手,众人皆后退数步,连计全、何路通等人也退出了老远。
李铁口见卦摊前只剩下黄天霸一人,便附耳道:“军爷目前克星很重,不可不防,适才军爷问这克星是谁,山人也很难预知,只能知其大意,这正如明末钦天监一样,他也只能推出个‘十八孩儿乱中原’来,可不知那十八孩儿就是指的李自成。军爷所测的黄字,为天地玄黄之末,居第四位,四为偶数,阴亦为偶,看来克星必是女人;黄字中间的‘由’字,乃是破‘田’而出,田中所出应是五谷杂粮,往上看则不然,乃是一地草,这等于白种,看来此人姓白,天地玄黄,黄居四,正中乃是一个‘十’字,故军爷克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姓白的女子。”黄天霸听罢此言,顿时目瞪口呆,同时他也想到了白秀英其人。李铁口又道:“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切记二十八九日内为期,不可不防”黄天霸点头,半晌没有说话。至李铁口声称:“推算已毕!”黄天霸才从沉思中醒来,忙拱手道:“先生高才确是断事如神,多谢见教,如此神人,何不入幕府挣个前程,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比游走江湖不好很多?”李铁口朗声大笑。欲知他笑从何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