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苗刘兵变(13)(2/2)
他顿了顿,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溢出一丝血丝。朱胜非连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他轻轻推开。他望着李邴,继续说道:“强敌欺凌,皆因朕一人而起。朕不忍见万民涂炭,不忍见社稷倾颓,今愿退位,禅位于皇太子赵旉,由隆佑太后垂帘听政。”
李邴的眼眶,早已红得如同滴血。他握着狼毫的手,抖得愈发厉害,笔下的字迹,也带着几分颤抖。他何尝不知道,陛下此言,乃是字字泣血,句句含冤。强敌欺凌,岂是官家一人之过?那是奸臣误国,是将帅无能,是大宋积弊已久的沉疴!可此刻,官家却要将这一切罪责,尽数揽在自己身上。
“朕退位之后,惟愿金寇能休兵罢战,与大宋言和,让天下苍生,得享片刻安宁。”赵构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绝望的祈愿,“诏书之中,须得将此意,明明白白地写出来。”
“臣……臣遵旨……”李邴的声音,早已沙哑得不成样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绢帛上,与墨汁交融在一起,晕开了一片片深色的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悲愤,将赵构口述的每一个字,都一笔一划地写在明黄的绢帛之上。狼毫划过绢帛的沙沙声,与北风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竟像是一曲悲歌,回荡在临安城的上空。
赵构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李邴书写。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不断有泪水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砖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不知过了多久,李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他捧着那卷写满字迹的诏书,缓缓转过身,双膝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官家!诏书……草拟完毕了!”
朱胜非连忙上前,扶起了李邴。两人一同捧着那卷诏书,走到赵构面前。明黄的绢帛上,墨汁淋漓,字迹苍劲有力,却又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颤抖。赵构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绢帛上的字迹,指尖传来的凉意,直透心底。
他望着那卷诏书,望着上面“强敌欺凌都是因为自己而来,不忍生灵涂炭,宣布退位,希望敌国能休兵和好”的字句,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万千钢针穿刺,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北风依旧在呼啸,雪沫子如同刀子一般,狠狠抽打在城楼的砖瓦之上。城下叛军的呐喊声,隐约传来,一声声,一句句,都像是在敲打着大宋的国祚,敲打着这位落魄天子的脊梁。
赵构缓缓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融入脸颊的雪水之中,冰凉刺骨。那卷墨迹未干的诏书,被朱胜非与李邴小心翼翼地捧着,在漫天风雪之中,散发着一股悲壮而苍凉的气息。
赵构缓缓闭上双眼,一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融入脸颊的雪水之中,冰凉刺骨。那卷墨迹未干的诏书,被朱胜非与李邴小心翼翼地捧着,在漫天风雪之中,散发着一股悲壮而苍凉的气息。
北风卷着雪沫子,如同万千细碎的冰刃,抽打在临安城楼的青砖黛瓦之上,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像是前朝老臣扼腕的泣诉。城楼之内,烛火摇曳,灯花噼啪作响,将赵构的身影拉得瘦长枯槁,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宛如一截被霜雪摧折的老松。他久久未曾睁眼,胸腔之中的剧痛一阵紧过一阵,方才强压下去的血气又在喉间翻涌,他死死咬着牙关,将那口腥甜咽回腹中,唇边只余下一缕淡淡的铁锈味。龙袍下摆被寒风掀起,露出里面湿透的中衣,黏在背上,冰凉的寒意顺着脊骨一路蔓延,直透心脾。
“朱相……”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持此诏书,下城宣谕。朕要苗傅、刘正彦,亲眼看着,亲耳听着,朕的禅位之诏,字字句句,皆非虚言。”
朱胜非闻言,心头一凛,连忙躬身应道:“老臣遵旨!”他双手捧着诏书,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方才在城楼之上被风雪冻得麻木的指尖,此刻触到绢帛的温热,竟生出几分颤栗。那明黄的绢帛沾了些许雪水,墨字边缘晕开浅浅的水痕,愈发显得沉重。李邴伸手扶了他一把,指腹触及他冰冷的手腕,眼中满是忧虑,朱胜非却微微摇头,目光扫过城楼之下那片黑压压的营寨,寨中旌旗被寒风扯得猎猎作响,刀枪甲胄在雪光之中泛着森冷的寒芒,他定了定神,转身便踏着湿滑的石阶,一步步往城下走去。
石阶之上,积雪早已被往来的内侍踩得泥泞不堪,混杂着碎冰,滑不留足。朱胜非的皂靴深陷其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之上,雪粒打在他的脸上,如同针扎一般疼,他却全然不顾,只将那卷诏书护在怀中,仿佛捧着大宋最后的国祚。鬓边的白发被雪沫染得愈发花白,袍角被寒风扯得翻飞,他挺直着佝偻的脊梁,一步一步,沉稳得如同脚下的石阶。
不多时,他便走到了叛军大营之前。营门处的卫兵见他前来,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枪,眼中满是警惕,刀锋上的薄冰在火把映照下,闪着慑人的寒光。苗傅与刘正彦早已闻讯迎了出来,两人身后跟着数十名偏将校尉,一个个皆是身披重甲,面色冷峻,甲胄缝隙间凝着的雪粒簌簌掉落,砸在地上,碎成一片冰凉。苗傅的目光死死钉在朱胜非怀中的诏书之上,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又强压下去,冷声道:“朱相公,诏书可曾带来?”
朱胜非缓缓点头,抬手将诏书展开,只见那明黄绢帛之上,墨迹淋漓,字字泣血,正是方才赵构口述的禅位之诏。他清了清嗓子,将胸中的浊气吐出,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薄德,嗣守神器,自即位以来,夙兴夜寐,冀图中兴,奈何天不假年,强敌环伺,二帝蒙尘,中原陆沉。朕不忍万民遭劫,社稷倾颓,今禅位于皇太子赵旉,命隆佑太后垂帘听政,以安天下。朕退位之后,愿守藩篱,不问政事,惟愿金寇休兵,苍生安枕……”
他的声音洪亮,穿透了漫天风雪,传遍了整个叛军大营。营中数万将士,皆是屏息凝神,静静听着,方才的喧嚣之气,竟在这一字一句的诏书声中,消散得无影无踪。不少将士的脸上,露出了释然之色,手中的刀枪,也渐渐垂了下去,甲胄碰撞的脆响渐渐平息,只剩下风雪掠过旌旗的呜咽。他们本是大宋戍卒,若非被逼无奈,谁愿背上行伍,举兵作乱?如今陛下禅位,奸佞将除,他们也算得偿所愿,不必再背负谋逆的骂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