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床下听风(2/2)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将笔重重掷进笔洗,水花溅在天下一人花押的屏风上,像谁落下的泪。
这首《少年游》像长了翅膀的柳絮,三日内飞遍京城勾栏。赵佶在延福宫听见歌女唱到马滑霜浓时,手中的汝窑盏坠地,碎成十七八片,不如休去他盯着词笺上的清真居士落款,忽然冷笑,朕倒要看看,这汴梁城,谁留得住他。
谪令下来那日,李师师正在琴室改弦。听闻周邦彦被贬溧水,手中的雁足拨子地断成两截。她望着窗外暴雨如注,檐角铜铃被砸得东倒西歪,忽然想起他躲在床底时,眼中映着的那点微光——如今却要被这大雨浇灭了。
我去送送他。她抓起件旧披风就往外走,姥姥拦不住,只来得及往她袖中塞了锭金子。汴河码头的雨幕里,周邦彦的青衫已被淋得透湿,却仍抱着那卷《片玉词》。看见她时,他想笑,嘴角却扯出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姑娘何苦来哉,这雨......
这是我新制的琴弦,她将包着断弦的帕子塞进他手里,帕子上还带着体温,到了溧水,替我听听长江的浪声,可比汴河的急?船家在船头催促,周邦彦转身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发间拔下竹节银簪:带着这个,权当镇纸。
银簪递到半途,却被他轻轻推回。留着吧,他望着她眉间朱砂痣,在雨幕中竟似要化开来,若有一日......话音未落,船已离岸。李师师望着他在雨雾里渐小的身影,忽然想起《少年游》里的那句下阕——原来最苦的不是向谁行宿,而是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隔着龙袍与素裙,听他人说纤手破新橙。
雨越下越大,她摸出袖中的《少年游》残稿,任雨水将字迹洇成墨团。镇安坊的铜铃在远处碎成一片,她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雨声,竟比琴上的变徵之音还凄清——这汴梁城的繁华梦,终究是容不得半粒沙子的,何况是她这颗,藏着青衫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