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2/2)
书桌是整块紫檀木刨制,西窗斜照掠过桌面,将他投在冰裂纹笔筒上的影子抻得老长。扶着桌沿坐下时,檀木椅发出极轻的声,像蛰伏深冬的昆虫忽然振翅。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面暗纹,那里有道极细的裂痕,是去年雪夜研墨时不慎磕出的。案头摊开的宣纸上,半首未抄写完的《渔家傲·秋思》凝着青黑墨痕,狼毫笔斜搁在白瓷笔洗边缘,笔尖悬着的墨珠正缓缓坠入清水,晕开一圈幽蓝涟漪。
王棣盯着那点墨色发怔,忽闻窗外风过竹梢,沙沙声里混着远处婢女的细碎笑语,像隔着水幕传来的絮语,缥缈得如同梦境。喉间突然泛起涩意,伸手去够茶盏时,才发觉指尖正微微发颤。触到冰凉的青瓷外壁,掌心的冷汗竟已洇湿了袖口,连案上镇纸压着的诗稿,都被水汽熏得蜷了边角。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王棣低声吟着这首范文正公写就的千古绝唱,王棣的嗓音浸在喉间的涩意里,指尖在眉心碾出青痕。砚台里未干的墨香突然变得苦涩,混着窗外穿堂风卷来的竹露清响,在案头瓷瓶里插着的残荷梗间打转。他指腹摩挲着宣纸毛边,那半阙《渔家傲》的尾字被水渍晕开,像极了边塞军报上那滩暗红血渍。
王棣用手揉了揉眉心,那手指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仿佛想要把内心的烦闷都揉散。指节叩在紫檀桌面上,发出闷闷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砚台边缘凝着的墨渣被指尖碾成细粉,簌簌落在月白袖口,恍若未及拂去的星霜。忽闻远处谯楼传来暮鼓,咚的一声撞在胸腔里,惊得镇纸下的诗稿掀起一角,露出背面隐约的行军舆图轮廓。
檐角铜铃在风里晃出破碎的音调,王棣望着窗外逐渐浓稠的暮色,喉间泛起铁锈味,不知是咬得太狠的舌尖,还是多年前饮过的那碗带沙的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