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继续战斗(2/2)
我凝视着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点和模糊的头像,大脑仿佛一台沉睡已久、却被注入高纯能量核心的超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嗡嗡作响。身体的疼痛和极度的虚弱感被强行压制、屏蔽在外,意识高度集中。那些在黑暗世界中与豺狼共舞、在刀尖上舔血、在无数个生死瞬间依靠细微判断才得以存活的日日夜夜,那些与周秉义、与各路牛鬼蛇神周旋时积累下的、带着血腥气和阴谋味道的独特洞察,如同沉入漆黑海底的珍贵宝藏,被求生与责任的强光一一照亮、打捞上来,重新变得清晰无比。
“水路……东南方向……”我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干涩而微弱,但每一个从喉咙里挤出的字眼,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无数次验证的笃定,“他们绝不会选择……常规的、戒备森严的陆路关卡或国际机场……目标太大,风险太高……周秉义……他骨子里迷信……推崇‘龙归大海’,认为水能聚财,也能藏踪……他早年发家……就是依靠掌控了……几条隐秘的海上走私路线……在……在东南沿海那几个地形最复杂的、被称为‘鬼见愁’的礁石群区域……他有几个连‘财叔’这个管钱的都未必清楚具体位置的……极其隐秘的私人简易码头……和几艘经过特殊改装、加装了隐藏式大马力发动机和简易反雷达吸附材料的……高速渔船……”
我艰难地抬起尚能活动的右臂,忍着肩膀和手臂肌肉的酸痛,用指尖在平板电脑显示的高清卫星地图上,颤抖着,却异常精准、毫不犹豫地指向了几个位于犬牙交错礁石区边缘、在卫星图片上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极难辨认的坐标点。“重点……是这里……‘鹰嘴岩’背面的凹槽……还有这里……‘迷魂阵’礁群中间那个看似无法通行的狭窄水道……他们一定会……精确计算当地涨潮的时间窗口……利用湍急的暗流……作为天然动力……同时……最大限度地……避开常规的海岸雷达监控网……”
杨建国眼神锐利如刀,一边仔细听着我的每一个字,一边已经对着隐藏在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用简洁精准的术语,将我指出的关键坐标、潮汐利用判断以及雷达规避可能性,同步传递给在外界待命的、由他最信任队员组成的特别行动团队。
“至于人……尤其是这个‘残影’……”我剧烈地喘息了几下,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目光却死死锁定屏幕上那个代号“残影”、眼神冷漠如冰的目标头像,这是“佛爷”最信任也最神秘的助手,几乎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如同真正的影子,“他……有严重的洁癖……不仅是生理上……无法忍受污秽和环境杂乱……更是心理上的……对不确定性和‘低级’合作者的极度排斥……他绝不会长时间躲在……充满鱼腥味、条件简陋肮脏的渔村里……也不会和那些他视为‘工具’的、粗鲁不文的底层船员长时间共处一室……他需要……一个临时的、相对舒适干净的、能让他保持‘体面’和掌控感的……中转点……极有可能……是某个看似普通、实则被他秘密控制的……沿海高端度假别墅……或者……某个小型私人岛屿上……伪装成气象观测站或海洋研究站的……安全屋……他一直信奉……并实践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扭曲的自信……”
我将我所知的、关于“残影”那近乎病态的习性细节(比如对特定北欧品牌瓶装水的偏执、对空间整洁度的苛刻要求)、他某个鲜为人知的、源于童年经历的、对海的复杂情结(既依赖又恐惧),以及他惯用的、利用合法产业掩护非法活动的手法,碎片化地、却极具针对性和洞察力地说了出来。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在此时,都可能成为在茫茫人海中锁定他位置的关键拼图,成为预测他下一步行动的重要依据。
汗水不断从我的额头、鬓角渗出,顺着苍白的皮肤滑落,浸湿了枕头。剧烈的思考、精神的高度集中和持续的语言输出,如同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高强度战斗,飞速消耗着我刚刚依靠药物和输液恢复的微弱精力。床边,生命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率的曲线再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和攀升,发出了轻微的提示音。但我没有停下,也无法停下,仿佛灵魂再次被抽离,回到了那些在龙潭虎穴中行走、必须用尽每一分智慧和本能才能捕捉到一线生机的日日夜夜。
杨建国大部分时间静静地听着,像一块海绵,吸收着我倾泻出的每一条信息,只在关键时刻,提出一两个精准、关键的问题,引导我的思路向更深处挖掘,或者确认某个模糊记忆的细节。他的眼神中,除了作为指挥官对情报价值的专业审视和判断,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深沉的认可和某种复杂的心疼。他知道,我正以这种近乎燃烧生命本源的方式,拖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躯壳,用一种截然不同的形态,重新回到了属于我的战场,履行着我的使命。
时间,在这个绝对封闭、与世隔绝的“蜂巢”安全屋内悄然流逝,失去了外在的参照。平板电脑上的信息在不断更新,地图上的标记点越来越多,侧写档案也逐渐丰满起来。外界的行动队伍根据我提供的方向和细节,似乎正取得一些突破性的进展。加密频道里,偶尔会传来几声被刻意压低的、极其简洁的汇报,清晰地传入我和杨建国的耳中:
“‘鹰嘴岩’坐标A区域,无人机侦察发现疑似经过伪装的船只停靠痕迹,正在抵近高清拍摄核实。”
“目标b(‘残影’)可能藏匿的‘碧海听涛’别墅区,已由第二梯队完成秘密电子监控布控,等待进一步指令。”
“已通过特殊渠道,与相关境外海事部门建立临时协作,对方已同意共享相关可疑海域的有限度实时监控数据流……”
战斗,在看不见的电磁波中,在广阔的海天之间,在无数人的协同下,激烈地进行着。而我,躺在这绝对安全、寂静无声的“蜂巢”之中,用我千疮百孔的身体里唯一还算完好的武器——我的大脑,以及那些用鲜血、恐惧和无数个不眠之夜换来的、深入骨髓的经验——继续深度参与着这场关乎正义与罪恶、追捕与逃亡的终极行动。
当一阵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海啸般再次袭来,眼前视野开始缩小、变暗,迫使我不停地剧烈喘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不得不中断口述时,杨建国立刻伸出手,用力而稳定地按住了我的肩膀。
“够了!立刻停止!你需要休息,这是命令!”他的声音带着不容任何反驳的、属于最高指挥官的斩钉截铁的力度,“你今天提供的信息和判断,其价值远超一个突击小队。你已经指明了最关键的方向,撕开了对手最依赖的伪装。剩下的具体抓捕、拦截工作,必须交给外面精力充沛、装备齐全的兄弟们去完成。”
我彻底脱力,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重重地靠在背后柔软的枕头上,胸口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身体的极限再一次冰冷而残酷地提醒着我,我依然是一个重伤未愈、生命悬于一线的伤员。但内心深处,那团为追寻真相、扞卫正义而点燃的火焰,并未因身体的虚弱而有丝毫熄灭的迹象。我知道,只要那些制造了无数灾难、践踏了无数生命的元凶还没有被彻底绳之以法,只要那个隐藏在内部、如同毒瘤般的“鬼”还没有被彻底揪出、暴露在阳光之下,我的战斗,就永远不会停止,无论以何种形式。
我闭上眼睛,不再强行对抗那股如同黑洞般吞噬意识的疲惫,任由它将自己缓缓拖入身体修复所必需的深度睡眠之中。但即使在意识逐渐沉沦的边缘,我的耳朵,却依旧如同最灵敏的雷达,下意识地捕捉着加密频道里传来的、每一个细微的电流杂音或短暂的静默;我的大脑,某个仍在自主运行的区域,也仍在潜意识的黑暗深海里,继续推演着各种可能的人员组合、逃亡方案、以及那个“鬼”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动……
追捕,仍在辽阔的土地与海域上继续。
而我的战斗,也以这种超越了物理形态的方式,与我的战友们同步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