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龙阙烛影决危棋(2/2)
他慌忙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草民陈琅,奉王大人之命核点度支,不敢欺瞒陛下。” 殿内寂静得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金砖缝隙里沁出的寒意顺着额头往上爬,冻得他眼眶发酸。
“不敢欺瞒?” 柴荣冷笑一声,接过王朴递上的另一份密折。密折封口处的紫漆印被雨水泡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 “魏王府” 的字样。帝王的目光扫过密折,眉峰从微蹙到紧拧,最后定格在 “预卖盐引换现银” 几字上。烛火在他眼中投下晃动的阴影,先是惊异于这闻所未闻的构想,继而浮起深重的疑虑,最终沉淀为一片深潭 —— 潭底暗流涌动,不知藏着多少杀局。
“王卿不必多言。” 柴荣的视线重新落回陈琅身上,如钩似刃,“你且告诉朕:盐引本是国帑,凭一纸虚契预卖商人,来年盐价若被他们攥在手里,百姓无盐可食,会反!茶马道是西域命脉,减税通衢之权给了商贾,若他们勾连藩镇、私通异族,养出更大的祸患 ——” 他忽然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案几,堆积的奏疏哗啦啦散落一地。“这‘养虎为患’的罪名,你担得起吗?”
字字诛心,砸得陈琅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粗麻衣。寒风从门缝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却不敢动分毫。他想说 “可设每户限购”,想说 “禁军可监商队”,可在帝王这雷霆万钧的质问面前,所有辩解都显得苍白如纸。喉咙里像塞着团浸了冰水的棉絮,每呼吸一下都刺痛难忍。
王朴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官袍上洇出深色的圆点。他知道,柴荣的质问句句戳在要害 —— 这计策赌的不仅是粮草,更是国运。二十年前澶州兵变的教训犹在眼前,若商贾与藩镇勾结,后果不堪设想。可若不用此计,北征大军粮草无以为继,更是死局。
殿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屏风上的龙纹阴影扭曲如鬼魅。一阵狂风卷着雨丝扑进殿内,将几盏烛火吹灭。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柴荣那双如寒潭的帝眸,正冷冷悬于九天之上,俯瞰着他,也审视着这条前所未见的金融杠杆之桥!他没说准,也没说不准,可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人窒息。
陈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他知道,此刻的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走 —— 帝王的下一句话,或许就是他的死期,或许是北征的一线生机。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更夫打四更的梆子声,梆子声里还混着禁军校场隐隐传来的晨操声,隐约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而崇政殿的烛影里,一场决定后周命运的赌局,才刚刚押上最关键的筹码。
生死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