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咸的不是汤,是没人敢说的话(1/2)
西沟新渠工地的日头刚爬上半山腰时,林晚儿的同心灶巡查队已经蹲在临时搭起的伙房里。
竹篾蒸笼还冒着热气,小满捧着陶碗的手却突然顿住——她舀起的白菜汤在碗里晃出浑浊的涟漪,鼻尖刚凑过去,眉头就皱成了小团。
林姨。她喉头动了动,试探着抿了一小口,下一秒突然捂住嘴冲向土坡,汤液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太咸了!
不是盐放多了,是水......水渗出来的咸!
林晚儿的指尖刚触到汤碗边沿就缩了回来——碗底还留着柴火的余温,可那股咸涩却像针一样扎着她的指腹。
她蹲在小满身边拍背,目光扫过伙房角落的水瓮:取桶水来。
挑水的小工跑得急,水泼在裤脚上也顾不上擦。
林晚儿接过大木勺,舀起半桶水凑到鼻端。
清冽的水汽里裹着若有若无的金属味,像锈了的刀泡在井里。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不是普通的咸,是地底岩层渗出的矿盐味,带着经年累月的沉郁。
去查水源。她将木勺重重搁在瓮沿,腕间的同心灶铜铃作响,新渠引的活水从哪来?
答案比她预想的更刺目。
顺着渠水溯源,众人在山坳里找到了新凿开的岩缝——石屑还散落在地,岩缝深处渗出的水线正落进接水的陶缸。
林晚儿摸了摸岩壁,指尖沾了层白霜似的盐粒:旧盐井的支脉。
消息传开时,修渠队的号子声正撞在山壁上。
郑老拐扛着铁钎挤过来,晒得黝黑的脖颈青筋直跳:我们凿了三个月!
炸药崩断三根钎子,血泡磨破八层皮,才通这一股活水!
你现在说它是毒?他的铁钎砸在地上,震得石屑乱飞,没这水,渠修不成,地浇不上,明年春种喝西北风?
几个年轻石匠跟着起哄,有人摔了瓦罐,有人扯断测渠的麻绳。
林晚儿站在岩缝前,任唾沫星子溅在衣襟上,只重复着:封井检测,三日后出结果。
郑老拐突然冲上来,布满老茧的手掐住她的手腕:你当这是儿戏?他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可林晚儿看见他眼底泛着红,像被火烤久了的陶土,我闺女在渠那头等水喝,你让我拿什么交代?
人群的吵闹声突然哑了。
林晚儿望着他掌心的血痕——那是握了三十年铁钎磨出的老茧,此刻正渗着细血珠。
她轻轻抽回手:我保证,三日内给你个准信。
可准信还没等来,工地先炸了锅。
深夜的梆子刚敲过三更,守夜的阿牛就撞开了林晚儿的帐篷:灶房!
全毁了!
月光下的灶房像被狂风扫过的战场。
铁锅倒扣在地上,锅耳断成两截;陶瓮碎成齑粉,腌菜汁混着泥土凝成暗褐色的疤;连最结实的铜釜都被砸出个窟窿,像只睁着的独眼。
林晚儿蹲下身,指尖划过釜身的裂痕——是铁钎砸的,纹路和郑老拐那根一模一样。
有人故意的。阿牛攥着铜铃,铃舌撞得叮当响,我守在东边,没见人影。
林晚儿没说话。
她捡起块碎陶片,凑到鼻端——除了菜腥,还有股若有若无的蜡油味,混着铁锈的涩。
第二日晌午,韩九姑的盲杖敲着青石板进了工地。
她穿件靛蓝粗布衫,竹篮里装着半袋晒干的花椒叶。
林晚儿扶她在灶房残址前坐下,韩九姑的手指刚触到水瓮里的余水,就猛地一抖。
这咸......她用舌尖轻轻舔了舔指腹,眉头渐渐拧成个结,像极了三十年前铁膳盟的封灶膏她忽然转向梅十三的方向,梅姑娘,你说是不是?
蜡油熬的封合剂,掺了盐卤和铁锈,专用来封死粮窖的。
梅十三正蹲在碎陶片堆里,闻言猛地站起。
她腰间的铁膳盟旧腰牌撞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您怎么知道?
当年绣味图谱时,我闻过七次。韩九姑摸出片花椒叶嚼着,每次都是封完粮窖,工人们身上沾的味。她的盲杖点了点岩缝方向,那井,怕不是普通盐井。
梅十三的脸色白得像新下的雪。
她连夜翻出铁膳盟残档时,烛火在西沟盐井·丁丑年冬那页跳了三跳——泛黄的纸页上,十二个人的名字被朱砂圈着,排头第一个就是郑大柱,旁边注着闭灶工。
他现在叫郑老拐。梅十三将档案拍在林晚儿面前时,指尖还在抖,当年他们奉命封井,把千石军粮封在井下,浇了毒盐层。她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听,怪不得他总说凿渠是积德,原来他凿开的,是自己当年封死的罪。
林晚儿捏着档案的手紧了又松。
她望着工地外的山梁,郑老拐正蹲在新渠尽头,往石缝里填泥。
他的背佝偻着,像座塌了半边的山。
召集所有人。她突然说,去井边。
井口旁的行军锅支起来时,日头正往山后坠。
林晚儿往锅里添了三瓢井水,抓了把最普通的白菜和糙米。
柴火烧得噼啪响,咸涩的水汽漫开,熏得人眼睛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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