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雾散:远方花开如祭(2/2)
他想起了兵站那冲天而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烈焰,橘红色的火舌如何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灼热扭曲的气浪仿佛至今还在炙烤着他裸露的皮肤,带来隐隐的刺痛。他仿佛还能听到火焰中传来的噼啪声,闻到那混杂着烧焦木头、布料和皮肉的刺鼻气味,那气味浓烈到让他至今一想起来,胃里就翻江倒海。
他想起了阴暗潮湿、绝望弥漫的水牢里,那幽蓝刺眼、如同毒蛇般跳跃闪烁的电弧,以及伴随而来的、令人牙酸耳鸣的嗡鸣和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的闷哼。水牢里冰冷的积水,粗糙的石壁,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他想起了秦川在最后时刻,那决绝的、没有丝毫犹豫的、焚身以火的挺拔背影。那火焰的温度,那焚尽一切的决然,似乎比眼前这真实的阳光还要炽烈千百倍,至今仍在灼烧着他的灵魂,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他仿佛还能看到秦川转身时,眼中那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嘱托,还有一丝对命运的无奈,那眼神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想起了黑子那在他怀中逐渐冰冷、僵硬,最终再无声息、再也无法回应他的躯体。那份生命的重量骤然消失后的空虚与沉重,仿佛化作了无形的枷锁,至今还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倍感艰难。他还记得黑子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蹭了蹭他的手心,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在,却又在下一秒消失不见,只留下无尽的冰冷与悲伤。
他想起了苏婉转身离去时,那回眸一瞥中混合着无尽不舍与不得不做出的坚定、深深镌刻在他脑海里的复杂眼神。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决绝的战士,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生路。他不知道苏婉最终的结局是什么,但他知道,她一定是为了某种信念,付出了自己的一切。
他想起了李建国,那个话语不多却如山岳般可靠的汉子,一步步走入那片幽深未知、危机四伏的浑浊水域时,留下的最后一个义无反顾、渐行渐远的脚印。那画面如同慢镜头,在他脑中反复播放,每一次播放,都让他心中的悲痛加深一分。李建国的沉稳,他的担当,他的牺牲,都让城城无比敬佩,也无比痛心。
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如同就发生在昨日,每一个细节都带着尖锐冰冷的棱角,反复刮擦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那些曾经并肩作战、鲜活生动的伙伴,那些如同流星般划过他生命轨迹的明亮生命,那些在绝境中发出的挣扎、呐喊、最终无声的牺牲与沉默的守护,最终,都化作了这寂静山间一缕无人知晓的微风,化作了这片绚烂悲壮花海之下,沉默无言、吸收了一切鲜血与泪水的泥土。
他们用自己最宝贵的一切,用那无法重来的生命,换取了此刻他脚下这看似平常、触手可及的阳光,以及他怀中那份沉重无比、关乎未来的“希望”种子的延续。这份代价,太过沉重,沉重到让他几乎无法承受,却又不得不背负着这份重量,继续走下去。
泪水,终于无法再被理智禁锢,无声地、汹涌地滑落。没有抽噎,没有嚎啕的哭声,只有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沿着他沾染了太多风霜、尘土与无形血污的脸颊,肆意地蜿蜒而下,留下两道冰凉而清晰的湿痕。
他没有抬手去擦拭,只是任由它们流淌,仿佛要通过这无声的、纯粹的泪水,将内心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撑爆、撕裂的悲恸、无力与深入骨髓的思念,稍稍地、艰难地宣泄出去一丝一毫。
他静静地站着,像一座刚刚立起、承载了太多记忆与伤痛的孤寂石碑,沐浴在这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阳光和那宛如祭奠亡魂的绚烂花海背景里,与脚下这片刚刚从漫长噩梦与厚重迷雾中苏醒、却又永恒承载了太多秘密与死亡的大地,默然相对,仿佛在进行一场无人能懂的、穿越生死的对话。
风依旧吹着,野草依旧簌簌作响,远方的花海依旧绚烂,阳光依旧温暖。但城城知道,有些东西,永远都回不去了。那些逝去的伙伴,那些经历的苦难,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都将永远陪伴着他,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而他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份沉重的记忆,带着伙伴们的希望,继续前行,去完成他们未完成的使命,去守护那来之不易的、或许还很遥远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