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雾散:远方花开如祭(1/2)
第一百二十二章:雾散:远方花开如祭
处理完种子的事情——通过一个辗转多次、无法追踪的隐秘渠道,将其寄往了一个秦川在意识尚存的最后时刻,曾用破碎音节隐约提及的、标记在精神地图上的、可能可靠的“深渊”项目组遗留的安全地址——城城站在县城边缘一处荒废许久的山坡上。坡上长满了齐膝的野草,叶片上还挂着清晨未干的露珠,折射着微弱的光。风一吹,野草便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呜咽。
完成这件事,仿佛不仅是从他背包最隐秘的夹层中取走了那几粒比死亡更沉重的种子,更是抽走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强撑着的、近乎机械般的力气。一种混合着巨大空虚与极其轻微释然的疲惫感,如同无声却汹涌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几乎要站立不稳。他下意识地扶住身边一棵枯瘦的树干,粗糙的树皮硌得掌心生疼,这疼痛才让他勉强维持住了平衡。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身形在渐渐稀薄、却依旧缠绵不肯散去的晨雾中,显得格外单薄、孤寂。身上的衣服依旧带着未洗去的尘土与淡淡的血腥味,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露出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的脊背却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与他的年轻面容极不相符的、如同历经几个世纪风霜般的沉重,仿佛一座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孤塔。
连日来如同厚重棺椁般笼罩着整个哀牢山区域的浓雾,终于开始显现出消散的迹象。它们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粘稠得如同凝固的乳白色胶质,贴在皮肤上能感受到一丝冰冷的湿意,而是开始变得轻薄、透明,如同被一双无形却执拗的巨手,从天空的最高处缓缓撕开的巨大纱幔。
阳光,久违的、真正的、带着温度和力量的阳光,终于不再是天际模糊昏黄的光晕,而是化作了无数道清晰可见、锐利无比的金色利剑,带着几乎能刺痛人久居黑暗的双眼的炽烈光芒,奋力地、一寸寸地、坚定不移地刺破那残余的、负隅顽抗的云层阻碍。它执拗地、几乎是带着某种宣告意味地,洒向下方那片饱经创伤、浸透血泪的大地。
光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触须,落在湿漉漉、挂着水珠的树叶上,折射出万千细碎跳跃的光点,仿佛大地睁开了沉睡的眼;落在泥泞不堪、车辙凌乱的道路上,蒸腾起若有若无、带着土腥气的白色水汽,那水汽袅袅上升,渐渐与残余的雾气融为一体,最终消散无踪;落在远处层峦叠嶂、沉默不语的群山脊背之上,清晰地勾勒出它们坚硬而隐忍的轮廓,仿佛一群默哀的巨人,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秘密与悲伤。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远方的山脊线上,那一片仿佛被夕阳或鲜血浸染过的野生杜鹃,正开得如火如荼,呈现出一种近乎悲壮的、燃烧生命般的极致绚烂。浓烈到化不开的红色、神秘而忧郁的紫色、娇艳却带着凄凉的粉色,毫无章法却又惊心动魄地交织在一起,肆意泼洒在墨绿色、近乎黑色的山林背景上,像一匹从天上垂落、巨大无比的、浸透了所有生命颜色的织锦,又像是……一片在寂静中无声燃烧、蔓延至天际的冷冽火焰。
它们偏偏选择在那场吞噬了无数生命、埋葬了所有呐喊的灾难边缘,在这片刚刚亲眼见证、亲身承受了太多死亡与别离的土地上,兀自、倔强地绽放着最浓烈、最不顾一切的美丽。仿佛在用这极致到近乎残忍的色彩,进行一场盛大、恢弘,却又绝对沉默的祭奠。那祭奠的对象,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是那深埋于幽暗谷底之下、被永恒的黑暗与无法言说的秘密彻底吞噬的所有牺牲者与徘徊不去的亡灵。
城城静静地望着那片刺目而遥远的花海,眼神复杂得如同一个被打翻的、所有暗色调混合在一起的调色盘,里面清晰地混杂着难以言喻、刻入骨髓的悲伤,耗尽心力后的刻骨疲惫,事件骤然平息后无所适从的茫然,以及那深不见底、几乎要将他自己也淹没的哀恸。
初升的阳光带着淡淡的暖意照在他年轻却已爬上风霜印记的脸上,却似乎无法穿透他眉宇间那层凝结不化的、来自深渊的寒意。那阳光明明是温暖的,落在他身上,却只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冰冷,仿佛灵魂深处的寒意,早已将这世间的温暖隔绝在外。
那远方山脊上极致绚烂的色彩,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反而像一根根烧红的、尖锐无比的长针,毫不留情地刺破了他连日来强行构筑、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将那些他一直试图压抑、不敢轻易触碰、鲜血淋漓的记忆画面,一帧帧、一幕幕,清晰地、残酷地勾扯出来,摊开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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