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霜降前三粒金(1/2)
竹篾筐边沿磕着青石板的声响惊飞了檐角灰雀。陈广林粗糙的拇指碾过玉米棒子上的颗粒,金黄的苞谷粒在晨雾里泛着温润的光,唯有掌心那三粒滚落的,像被人用指甲尖剜去了边角,在苍白的指缝间泛着冷冽的光泽。
他听见自己喉间发出的气音,像老屋梁柱被虫蛀穿时发出的细微崩裂声。三十年光阴在掌心跳成一片模糊的黄,却又在某个瞬间清晰得能看见妻子临终前攥紧他手腕的指节——那时她颧骨上的肉早被饥荒啃得凹陷,却偏要在掌心划出三道浅痕,像极了此刻竹筐里三粒玉米的排列。
广林哥,该喝药了。西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裹着艾草味的热风涌出来。陈广林慌忙将三粒玉米拢进掌心,指腹碾过苞谷皮时触到一道极浅的棱纹,那是饥荒年月在玉米棒子上烙下的印记,如同妻子无名指根那道永远长不好的疤。
药碗磕在八仙桌上的声响格外清脆。他盯着窗棂上凝结的水汽,看那些蜿蜒的水痕如何慢慢聚成妻子弯眉的形状。案头青瓷瓶里的旱烟早已熄灭,烟杆上包浆温润的龙头处,还留着王秀兰临终前咬出的齿印——那年她把最后一口救命的玉米糊糊喂进他嘴里,自己却啃着灶坑里未燃尽的玉米芯。
爷爷,鸡又啄食囤里的玉米了!双胞胎妹妹槐花的嗓音像浸了霜的棉线,带着不符合年龄的沙哑。陈广林猛地回头,正看见大孙女桂花踮脚去够窗台上的桃木梳,乌发间别着的槐花瓣簌簌落在青砖上,恍惚间竟与记忆里王秀兰鬓角的鬓发重叠。
竹篾筐突然发出轻响。不知何时,最底层那排玉米已被扒出个浅坑,三粒白玉穗正以诡异的弧度拼出他熟悉的图案——那是王秀兰教他认的第一种玉米手势,说是在灶坑埋粮时用来记方位的暗号。此刻晨光照进来,三粒玉米的脐部竟都朝着北墙根的方向,像三枚被钉在时光里的金钉子。
槐花突然拽住桂花的袖口。姐妹俩贴着窗纸的呼吸声几乎凝成一团白雾,透过水汽氤氲的窗棂,她们看见爷爷正对着东墙根的鸡窝喃喃自语,枯瘦的手指在青石板上划出歪扭的圆圈。当第一缕阳光劈开雾霭时,陈广林忽然抓起桃木梳,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惊得两只芦花母鸡扑棱着撞翻了食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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