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少年砺剑:峨眉淬雪(2/2)
丁忧守制:文字里的孝道与爱情。
正当苏氏兄弟名动京师之际,嘉佑二年四月噩耗突至:程夫人病逝眉山。报信的老仆跪在汴河码头上气不接下气,苏轼手中准备寄给母亲的《进士及第家书》飘落水中,墨迹在春波里渐渐晕开。
星夜兼程返乡的三个月路途,苏轼第一次真正领略生死之痛。在长江险滩遇风浪时,他紧握船桨想起十岁那年,母亲教他《荀子》青出于蓝章,他贪玩将蓝草汁染满双手,程夫人却笑着把他的小手拓在宣纸上:我儿他日笔墨,当胜这蓝草百倍。
守制的三年间,苏家纱縠行老宅终日飘着墨香。苏轼与父亲将出蜀途中的二百余篇诗文整理成《南行集》,其中《屈原塔》《巫山》诸作已见磅礴气象。某夜校稿至《江上看山》,苏洵忽指着舟中举手欲与言此语得太白神髓。话音未落,灯花爆响,父子相视恍然——恰是程夫人忌辰。
也是在这段灰暗岁月里,十六岁的王弗穿着素服嫁入苏家。这位青神县乡贡进士之女,原是苏轼青梅竹马的玩伴。新婚夜她不言不语,只将苏轼散落的书稿一一理齐,在《南行集》残页旁放上新墨。直到某日苏轼与人论《史记》,她在屏风后轻叩檀板,待客散后提醒:适才张君言匈奴源流,与太史公所述有三处抵牾。又细数对方言语破绽: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此何异于窥井测天?
苏轼惊异于妻子的见识,此后常与她谈书至深夜。王弗总在丈夫与访客交谈时隐于屏风之后,待客去便款款而出:某进士论政好引喻失义,某官僚言事多隐晦曲折。最妙的是某次识破伪装名士的骗子,王弗仅凭对方将《汉书·艺文志》说成《后汉书》便看穿底细,苏轼抚掌大笑:吾家真有一字师矣!
居丧期满的嘉佑四年深秋,苏轼在老家丹棱县见满山黄叶纷飞,忽然对正在整理书箧的王弗说:该去京城了。妻子抬头,见他眼中褪去青涩,三年来的丧母之痛、着述之思、婚姻之暖,已将岷江畔的那个青年淬炼成真正的士人。启程那日,王弗将晒干的茉莉花装入香囊系在丈夫腰间——这是他们未来风雨途中永远的回甘。